到了七月中才到。
車隊抵達敦煌城外時,正是天色微明的寅時末。城門尚未開啟,車隊只能停靠在驛道旁靜靜等待。
王墨下車跟車伕交代了幾句,便叩開車窗對疏桐道:“桐兒,我帶你去個地方。”
這段日子以來,白日在驛站睡覺,夜裡在車上睡覺,疏桐早就覺得有些憋悶了。此刻聽王墨一說,便起身下了馬車。
車伕已將駕車的“大黃”和“小黃”卸轅牽了出來。王墨翻身躍上“大黃”馬背,疏桐也當即騎上了“小黃”。
“跟上我!”
王墨一策馬鞭,“大黃”便昂首揚蹄往南奔去。疏桐也忙忙策了“小黃”急追而去。
“大黃”和“小黃”載著的車轎一直行走在車隊中間,為保持距離,它們一直被車伕嚴格控制著速度。對這兩匹來自西域大漠的馬來說,這樣亦步亦趨的行程十分憋屈。此刻難得卸了車駕放開奔跑,早已興奮不已,只顧甩開蹄子撒著歡的疾奔一氣。
不過片刻功夫,再回首便看不見敦煌城的高大城樓了。
馬蹄下的道路漸漸被黃沙淹沒,直到看不見青石,只聽見馬蹄摩挲沙粒的“嚓嚓”聲。馬蹄揚起一陣陣煙沙,竟如初起的晨霧一般,在兩人身後迤邐相隨。
在馬匹奮力爬上一座沙山後,王墨勒住了韁繩,回頭朝疏桐道:“桐兒,你看看。”
沙山之下,是一泓宛如新月一般的弧形水泊。在微明的晨光下,如同一枚透潤清澤的美玉,散發著瑩瑩的玉光。
“這是月牙泉!”疏桐有些激動。
她小時就聽父親說起過,在敦煌城南,有一彎神奇的泉水,清泉成流,千古如舊。任憑四周風沙肆掠,泉水始終清冽甘甜,不染塵雜。
“桐兒知道這裡?”王墨躍下馬背,笑著扶了疏桐下馬。
“我小時聽爹爹說起過,卻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親自見到。”
疏桐一下馬背,便急著要往那泉邊奔去,不料前腳踩著了裙裾,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王墨急忙丟開馬韁,一把拽住她的手,卻被她帶得失去了平衡,一個趔趄便也滾落在地。
沙山陡斜,四周除了柔軟鬆散的沙粒,沒有任何可以抓拽借力之物,兩人一時收束不住,竟擁裹著雙雙滾落下去。
疏桐被王墨擁在懷中,在翻滾沉浮中嗅著他衣袍上清幽沉鬱的淡淡藥香,只覺得一顆心時上時下,剋制不住的亂了節奏。
終於不再滾動。待四周因滾動捲起的沙粒沉落,疏桐睜開眼眸,便對上了王墨沉黑如淵的雙眼。那黑暗眸海的深處,似有一片星光在微微閃動,令她不由得想看清楚裡面究竟藏著什麼。
那星光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極致,疏桐無法聚焦時,不得不閉上了眼眸。柔軟的唇瓣帶著微微的涼意,覆了上來,輕盈如同羽毛一般,往復拂拭。
清晨的沙山還沒有被烈日熬煮,沙粒還帶著微涼的觸感。躺在這樣一片柔軟的沙海之中,疏桐恍如置身夢境。唇上的涼意漸漸消弭,有如火苗微微竄動,漸漸帶出了一絲灼熱的溫度。
第一四三章 月泉曉澈
在不斷加深的輾轉廝磨中,疏桐感覺到了疼痛。一粒不安分的沙粒,在王墨的親吻中,往復摩擦著她的唇瓣,帶著粗糲的質感,令她在不安中倏忽警醒。
疏桐一把推開王墨翻身坐起,垂首拍打著頭髮、衣裙上的沙粒,努力掩飾心底的慌張和尷尬:方才莫非是從山上跌下,自己摔暈了腦袋?
王墨躺臥在沙堆之上,抿唇望著疏桐疏離戒備的身影。先前明明是她在誘惑自己,卻又在動情時狠狠一把推開。這個女人是在以折磨自己取樂麼?
壓下心底騰起的火苗,王墨長長吁了口氣,轉首望向天空。
一輪弦月淺淺掛在猶如青瓷一般光潔細膩的天幕上,靜謐而安詳。四周沙海起伏,宛如凝固的波紋,帶著柔曼而溫潤的弧度。
天地如此柔曼,唯獨她,始終像一塊冷寂的石頭,堅硬而孤獨。
王墨的視線再次轉向疏桐,卻見她已經站起身來,大步朝著泉水邊走去。王墨一動不動,只是遠遠的看著她,陷入沉默。
故意將她與周遭的環境隔離起來,離開王家,離開洛陽,她卻依然心懷復仇的執念,不擇手段的算計著自己。她一次次挑戰著自己的底線,自己卻一次次的容忍放過。
從沒有一個女人,能令他有這般的耐心和寬容。除了那些已被時光洗滌得越來越單薄的回憶,是不是因為自己從來沒有得到過她,所以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