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爺因此怔愣了片刻,不過並沒有驚慌,他仔細地向外看了看,並不見任何人,大約只是他老眼昏花看錯了。
沈老爺伸手將窗子關好,到了他這樣的年紀,很難會被什麼事嚇到。
見識過太多人的生生死死,早該心如止水,更何況他年事已高又有舊疾纏身,隨時都有可能結束這條殘命。
沈老爺重新走回桌子前,端起茶來喝。
茶水甘甜,今晚的氣氛也還算不錯,他應該可以安安穩穩地睡個覺。
雖然這樣想著,心中卻依舊泛起波瀾,這些日子他經常會想起安王爺,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安王爺一家早就化為煙塵,許多人都想不起來那位英俊、善良的大皇子,當年宮中的下人都願意去大皇子身邊侍奉,就算不小心做錯了事,只要不是居心叵測、有意為之,都會被原諒。
沈老爺想到這裡向手背上看去,他雖然已經老邁面板已經滿是褶皺,但手背上仍舊可以看到年輕時留下的疤痕。
恍惚又回到了那一年,宮裡傳疫症,到處都是人心惶惶。
太醫院恐怕疫情難以控制,將所有患病的宮人都關押在一起,他當時也因為身患小疾,也被送入其中。
太醫院的御醫們穿著白色罩衣來回穿梭,開始還肯給他們看診用藥,後來就趨於敷衍,疫症本就不好治,只要能壓制住宮中疫情,讓貴人們安然無恙,太醫院就是大功一件,至於他們這些的生死,本就沒有人在意。
就像宮中那些樹木上的葉子,繁盛時不會有人讚賞,落敗時遭人厭棄,最終與那華麗的宮殿沒有任何的關係。
他不願意就這樣死去,與那些生病的宮人一起抗爭想要逃走,遭到了守衛兵士的毆打,朝廷即將處決他們,大皇子卻出現在那院子之中,喝令太醫院治病救人,併為他們辯解,若非太醫院怠慢,他們也不會抗爭,太醫院豈能這般草菅人命。
大皇子穿著一身常服,沒有佩戴什麼貴重的佩飾,看起來並不華貴,可那一刻他才隱約明白,人的身份和地位,並非能用那些俗物就能裝飾出來的,大皇子是天邊的明月,真正的身份貴重。
就因為大皇子,許多宮人才得以死裡逃生,他們痊癒之後重新回宮中侍奉,悄悄地將大皇子的恩惠記在心中,他小心謹慎地辦差,期望有一日能有機會報答大皇子。
後來大皇子被封為安王去了松潘衛,宮人私底下悄悄議論安王回京之後就會被立為儲君,沒想到最終卻傳來噩耗。
沈老爺的手微微顫抖,他多方去打聽,安王爺連個全屍都沒留下,皇陵中埋葬的只是個頭骨,其他都是用稻草代替。
那麼好的王爺,那麼好的主子。
安王去了之後,他經常會夢見安王走進小院子裡,救下他們的那一刻,只是安王爺的面容在夢中那麼的清晰,夢醒之後,他只隱約記得安王爺安慰的目光,就那樣瞧著他。
“篤篤篤。”
窗戶上又傳來敲擊聲。
這次沈老爺覺得自己沒有聽錯,他站起身再次走到窗子前,將窗子開啟。
黑暗中真的有個人影,他穿著長衫,負手而立。
沈老爺不禁愣在那裡,可能是方才正在想安王爺,如今見到這影子,心中突然一緊,竟然說不出話來。
直到那人慢慢向前走去,彷彿要從這裡離開,沈老爺才慌忙出門跟上前,可那人影走得很快,眼見就要融入黑暗的夜色中。
是誰?
眼前的情形竟然和他的夢境有幾分相似。
“安……”沈老爺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卻又一下子住了嘴,將後面的話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幾乎立即地,沈老爺回過神來,不可能是安王爺,是有人故弄玄虛引他上當。
想通了這些沈老爺就要轉身走回屋子,黑暗中的人影卻慢慢地退了回來,然後露出一張讓沈老爺覺得陌生又熟悉的臉孔。
“內侍公公(注1),看來您還沒有忘記安王爺啊。”
沈老爺仔細地端詳著來人,半晌才遲疑著道:“你是嚴中官?”
“內侍公公好記性,”那人上前行禮,“不過出宮之後,我就改名了,如今叫衛娥。”
衛娥。
沈老爺聽得這話臉色一變:“你用的是……”
“是啊,”衛娥笑道,“當年陳娥與宮人一起議論安王,被人打了一頓,內侍公公曾為她求情,雖然陳娥最終還是被打死了,我和她都記得內侍公公的好處,從宮中出來之後,我就從兩個人的名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