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侍聽著元白這話不對,這樣說下去,只怕闔宮上下都聽見了!
他抓緊拂塵,想要進去阻止,卻被韋不琛一把掐住了喉嚨:“聖人令你我出來,你若擅闖,本使便殺了你!”
常侍只覺得身子一麻,就這樣倒在了角落之中。
眾人不知殿中變故,仍舊規規矩矩跪在外面,仔仔細細聽著。
元白繼續道:“生死輪迴皆有常,聖人是天子,自然希望來世還做天子此時此刻,聖人要做的,是懺悔今生罪孽,自有機會再入輪迴。”
說著,屋內的燈一滅。跪在殿外的人嚇了一跳,不由地都想要站起來衝進去。
宗順帝的聲音突然響起:“不要進來,朕要與元白單獨說話。”
眾人只得跪在地上,抬頭一看,屋內的蠟燭仍舊亮著,只是昏暗了許多,卻也恰好將宗順帝與元白的身影投射到窗紙上。
“左丘淳——”元白直呼其名,“你可有罪?”
宗順帝動了動嘴唇:“我有。”
“今日佛祖在前,你好好懺悔,洗清你此生的罪孽吧”
宗順帝夢囈一般,緩緩開口:
“三十八年前的龍抬頭,太后與一個寧姓的面首發生苟且之事,被我撞見。太后留他在宮中,並懷了孽種,就是清平縣主。”
窗外眾臣心道不好,這是宮闈秘事,如此宣之於眾,只怕要大亂!
臣子們紛紛起身擠進清靜殿,要衝進內殿,宗順帝卻呵斥道:“朕說過,不許進來!韋不琛——”
韋不琛垂首道:“微臣在!”
“擅闖清靜殿者,殺無赦!”
“微臣遵旨!”
宗順帝繼續揚聲說道:“你們跪在外面,朕說完了,自會傳召!”
看樣子,聖人不知他與元白的對話,外面也能聽得如此清楚,這下實在是要命了!
眾人進不得,走不得,只能跪在此處聽這等殺頭的秘事!
元白說道:“阿彌陀佛,左丘淳,這並非你的罪孽。”
宗順帝繼續說著:“我多次要殺寧姓面首,卻被太后阻攔,最終,太后將他送給固安作陪嫁,又怕他與固安發生苟且,便在臨行前,將其閹割,做了內官。”
“我因恨極太后和清平,安排人在姚記點心鋪給縣主府一家下藥,此藥名為‘絕塵片’,吃上幾年,渾身骨縫疼痛非常人所能忍,醫者卻查不出半分毒性。”
“去歲太后幾次相逼,我以軍功為誘餌,引太后宮中的肉痰盂內官周挺,替我下毒,終於在龍抬頭這一日,收了太后的命!”
“我甚是暢快!”說到這裡,宗順帝開懷大笑,“太后一死,我原本準備用燕王扈少毅販賣底耶散的罪孽,一併收了孽種清平的命,偏偏扈少毅跑了,我只能親自放火燒了那縣主府。”
窗外眾人紛紛倒抽了一口氣,但又覺得此事畢竟太后錯在先,縣主這身份,死了也就死了。
豈料,宗順帝繼續說著:“為了斬草除根,我將太后宮中所有宮人的家人全處死,連四歲的孩童,也沒有放過。”
元白長長地說了一聲:“阿彌陀佛——此罪實在深重,左丘淳,你如何能做出這樣傷天害理之事?”
“這算得了什麼?”宗順帝笑道,“為君者,殺伐決斷決不能有半分遲疑!陰謀,陽謀,殺人,放火,都是常事。”
“阿彌陀佛,如此說來,柳河邊的那些名單都是真的?”
宗順帝笑道:“是真的!第一份名單是偃建寺血案。”
站在門外的韋不琛,手掌漸漸握緊,等了多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刻!
元白大師沉聲答道:“當真是你所殺?”
“不,是我下令,讓弘方殺的。”
宗順帝說到此事,竟面露猙獰,窗紙上的投影漸漸張狂起來,像是一個地獄裡的惡鬼一般,嘴唇一張一合,說著令人膽寒的話——
“都是些不聽話的老臣,我要做什麼,他們都反對!不聽話,就該殺!我殺光他們的妻妾子孫,總能教會他們如何做一個合格的臣子!”
“弘方本來也很聽話,偏偏揹著我留了一個禍害!還讓那禍害長大了!”
“可是元陽公主的駙馬?”
“對!”宗順帝狠戾地道,“正是他!他改頭換面,更名易姓,處心積慮靠近元陽,就是想要殺我報仇,我如何能留?自然是要先下手為強!”
“不僅如此,十八年前的司織局有人傳揚此事,亦被我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