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崔禮禮覺得陸錚這話說得有些言不由衷,仰起頭狐疑地看他。 陸錚昨夜就在,知道她怕醜不願見人,便一直躲在,等今晨她頭髮接好了,才出來見她一面。雖錯過了生辰,但她應該是開心的。 見她對自己的容貌有些不自信,他起了促狹之心,抱著雙臂,低著頭端詳了一會:“假的,越看越醜。” “你可真瞎。”崔禮禮翻了一個白眼,轉過身往雪地裡走了幾步,又扭頭看他,“我早些回庵去吧。白日裡人多,藍隱可能應付不來。還是要多謝你,讓藍巧兒來,不然我真沒命了。” 陸錚歪著腦袋笑道:“我救了你多少次了,這次該以身相許了吧?” “切!這是你上上輩子欠我的。”她又不傻,隨手抓了些雪,握在掌心中搓成了球,又用力拋得很遠。 陸二公子聽著原本心生喜悅,卻又察覺到遣詞有些特別:“怎麼還算到上上輩子去了?我這人最不願欠人情了,就算上上輩子欠你的,上輩子我指定還了。” “我上輩子又不認識你。你怎麼還?”崔禮禮挑挑眉。 還說得有模有樣的,實在讓人有些忍俊不禁:“那我上輩子幹什麼去了?” 崔禮禮聞言停住了腳步。 方才跑出農舍奔向他,看他的背影總覺得熟悉。跑了一半,突然想起來,前世,她見過陸錚。 前世,她嫁入縣主府是剛一開春。 龍抬頭那日,她與沈延去尋一位隱居的名醫。 那名醫在北郊的槐山上住著。沈延拉著她,慢慢爬著山坡。走到半山腰時,看見山腳下浩浩蕩蕩的兵馬。 士兵們裹著厚厚的棉衣。陸大將軍和小將軍都披著猩紅的大氅。 她記得很清楚,那顏色與旌旗的顏色一樣,鮮豔又威武。 那是陸家軍北上征戰邯枝。沈延說著,要繼續往山裡去,她卻掙脫了他的手,站在山上靜靜望著。 看那密密麻麻計程車兵,踏著步子往北地行去,那錯落的腳步聲,竟莫名有一種悲壯感,叫她突然流了淚。 沈延又來拉著她往前走。 她一低頭,發現山下還站著一個少年將軍。 他牽著一匹黑馬,穿著一身銀衣鎧甲,手把著腰間的佩劍,身上披的也是這猩紅的大氅。 眼看著隊伍越行越遠,少年將軍並沒有跟上去,只默不作聲地站在那裡。 待隊伍都消失在地平線。那少年將軍翻身上了馬,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一抬頭,目光與崔禮禮的淚眼對上,又很快移開,一揮鞭子,與軍隊背道而馳。 他的眼神太複雜,那時的她讀不懂。 這一世,崔禮禮似乎懂了。 宴請銀臺司那日,他喝了兩罈子西風烈,藉著酒意舞劍。 那是她第一次見他用劍。 當沒有開刃的劍尖指著她時,她看清了他的眼神,和前世的一樣。 一樣悲愴。 然而前世這次出征,陸大將軍沒有回來,小將軍身負重傷。 後來,沈延昔日的同僚來家中做客,提到陸小將軍回京之後,向皇帝請旨為陸二公子賜婚。 沈延嗤之以鼻:大將軍剛去世,做子女的怎麼也要守孝三年。 同僚說:小將軍傷了根本。大將軍府不能就此沒落,定然是指著熱孝之期,早早讓陸二公子娶個新婦綿延子嗣。 “嗯?”陸錚沒得到她的回答,三兩步上前站在她面前,勾著頭看她,這次看清了她脖子上的勒痕,眼神暗了暗,手不由自主地抬起來,想要撫去那淤青。 崔禮禮直直望進他眼裡:“上輩子,你忙著娶妻生子呢。” 陸錚的手一頓,改為拍她的腦袋:“一聽就是杜撰。我這種人,夜夜宿在桃花渡,誰嫁?嫁進桃花渡裡陪我胡天胡地?還是嫁進陸家守活寡?” “你不是這樣的人,何必非要搞到如此地步?” “喲?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最清楚了,”他賴賴地笑著看她,“那你嫁嗎?” 這句話問得又輕又快,似乎是在玩笑。 她一怔,輕笑了一下,繼續往前走:“我這輩子不嫁人。” 這個答案,陸錚早就料到,並沒有太多的糾纏,反而問她:“那你上輩子呢?嫁誰了?” “上輩子啊,我嫁給了沈延。”崔禮禮沒準備遮掩,反正這樣一句話,誰又會真的信呢。 陸錚果然沒信,笑道:“他可是欺負你了,讓你這輩子死也不嫁人?” “他沒欺負我,只是死得太早了。讓我守寡十八年。”紅色的大氅太長,一直拖在地上。她將大氅纏在手臂上,輕快地跳過一個小坑,“所以這輩子,我誰都不嫁,要享盡人間繁華。” 走出十幾步,發現陸錚沒有跟上來,她又轉過頭去看他。 他穿著一身湖藍的織錦長袍,神色難辨地站在皚皚白雪之中,倒襯得整個農舍都白得刺眼。 目光沒有落在她身上,反倒是偏著頭望著一旁的籬笆出神。 想追問她說的是真是假,卻又不敢。 怕是真的,那麼她心裡不會再有任何人,更怕是假的,那就說明她的心裡沒有他。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