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宮城之西,有一座算不上宏偉,但滿城文士都羨慕嫉妒的建築,這就是秦王李世民半年前才設立的“文學館”。 為什麼羨慕? 李世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蒐羅二十萬卷書置於此地,即使是五姓七家的嫡系子弟,哪個能不動心呢? 十八學士之名已然響徹京中,學士入館,時人稱之為登瀛洲。 文學館中,講經論文,吟詩作賦,引禮度而成典則,暢文辭而詠風雅,李世民每日引見,從不懈怠,甚至部分秦王府的事務都轉移到文學館來處理,畢竟文學館的學士都兼秦王府的署官。 今年才二十三歲的李世民攻伐天下,血戰沙場,銳氣逼人,但如今盤腿坐在上首,溫文儒雅,當下首學士開口時,他總凝神靜聽,很是專注。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此詩的確不讓薛司隸。” 說話的是秦王府記室參軍虞世南,十八學士中,論詩文,以此人為最。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薛收笑道:“聽聞此詩乃一少年郎在平康坊所吟,如今已傳遍長安,叔父實不能及也。” 薛收是薛道衡幼子,但自小出繼從父薛孺,只能以叔父稱呼生父薛道衡。 身材微胖的房玄齡點頭道:“少年才子,據說姓李……不知是隴西李還是趙郡李?” “玄齡這是又想向殿下舉才?” 房玄齡大笑道:“哈哈,殿下虛懷若谷,只盼文武俊傑相伴,在下自然是竭盡全力。” 坐在上首的李世民沒有開口,但也微笑頷首。 秦王府署官中,房玄齡品級不高,只是記室參軍,但深得李世民信重,因為房玄齡最喜舉薦俊傑,杜如晦、薛收、李大亮都是由他舉薦入秦王府的。 “據說單名白,字太白。” “李白?” “李太白?” 找不到答案,眾人的視線落在一位面容枯瘦的老者身上,此人是趙郡李氏的李守素。 倒不是眾人懷疑這位李白是趙郡李氏,而是因為這位李守素是天下最擅譜牒學的人物,對天下士族及各種功臣權貴的流傳、親屬、姻親關係瞭如指掌,堪稱“人肉譜牒”。 “李白……”李守素搖搖頭,“從未聽過。” 一旁的李玄道也搖頭道:“有此詩名,絕非凡品,但之前的確未聞。” 李玄道是隴西李氏出身,也是房玄齡舉薦入秦王府的,事實上他是房玄齡的外甥。 上首的李世民開口道:“罷了,少年才子,有此詩才,卻縱意花叢,豈能與諸位相提並論。” 聲音略微沙啞,但吐聲咬字很有節奏感,一句話說完,下首諸人均行禮相謝。 房玄齡正要開口,卻見外間人影晃動,呼道:“克明總算回來了,如何?” 已經跟著玄奘跑了半個月的杜如晦向李世民行禮,疲憊的坐下後接過房玄齡遞來的熱茶,“除卻東山寺,其餘寺廟均應裁撤,玄奘禪師已向十大德遞交名單。” 薛收詫異道:“記得東山寺是第一家被查驗的,不是說已被山民所據嗎?” 杜如晦臉色一黑,想解釋什麼,門外卻有人進來,是一位身材挺拔的中年人,鬢髮染白,面帶急色。 “仁人兄來了。”李世民微眯雙眼,頭顱微微抬起。 這位中年人來頭不小,隋末群雄宇文化及的弟弟宇文士及,武德二年投唐,入秦王府為驃騎將軍,隨李世民先後攻滅宋金剛、王世充、竇建德,封爵郢國公,拜中書侍郎。 中書侍郎是中書省的副中書令,位高權重,宇文士及是秦王府在朝中的一大臂助,畢竟如房玄齡、杜如晦、尉遲恭、秦瓊等文武俊傑只在秦王府任職。 宇文士及有些惶恐,“河北大敗,魏州、莘州、黎州、相州、洛洲陸續失陷,諸洲主管或死或降,唯有右武衛將軍張士貴潰圍而逃。” 廳內一靜,李世民背脊一挺,身子微微前傾,雙目透出精芒,剛才還溫文儒雅的模樣頃刻間化為威勢。 薛收輕聲道:“殿下,淮安王、李世績均潰敗……” “不急。”李世民突然恢復了平靜,像是一柄寒光四射的寶劍歸鞘,“不急。” 事情是明擺著的,李世民六月底回京,劉黑闥七月初就起兵了,按理來說李世民是安撫河北的最佳人選,但之後長達半年的時間內,天策府被一直被刻意排斥在河北諸戰之外,直到劉黑闥攻陷整個河北。 如今諸將敗北,聖人、東宮束手,除了天策府,還有誰能收拾殘局呢? 所以,李世民不急。 宇文士及探出身子,輕聲道:“東宮已然過去了,聖人尚未來召?” “適才克明說到哪兒了?”李世民像是沒聽見似的,招手讓宇文士及坐下,笑道:“東山寺乃是玄齡挑選的,難道有何紕漏?” 杜如晦定定心神,嘆道:“那日查驗,東山寺主持倒也罷了,冒出了個在寺中暫住的少年郎……” “雖然不知內情,但必是此人搗鬼,玄奘禪師次日言明東山寺不在裁撤之列時,那少年郎就在禪師內室。”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