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你看到了什麼?”師傅的聲音從旁響起。
“看到了臉,與標籤?”
“在我看來,那不是標籤,而是角色的錨點。”
師傅平靜開口,“臉譜是角色的濃縮,哪怕忽略其他的一切,只要這張臉還存在,他的喜怒哀樂,他的精神思想,都雋永留存就像是輪船上的一隻巨錨,將角色釘死在波濤洶湧的海面,無論故事情節如何翻湧不息,船始終在那,他始終是他。”
“錨點”陳伶喃喃自語。
“現在的你,也是一條船,你行駛在前所未有的迷惘海洋之上,但你的船體,卻弱小不堪,只要迷惘略微翻起風浪,就能將你拍的粉碎。”
師傅轉過頭,那雙深邃的眼眸凝視著陳伶,緩緩說道:
“想要戰勝迷惘,你就需要找到一根錨。”
“您的意思是,我需要一張臉譜?”
“準確的說,你需要一張屬於自己的臉譜,一張屬於陳伶的臉譜只有這樣,當你對自己的存在感到迷茫,甚至心智都被迷惘吞沒時,才能有一線希望找回自己。”
師傅的聲音在陳伶耳畔迴響,玄奧而神秘,陳伶覺得自己似乎聽懂了,又好像沒有。
“那我具體該怎麼做?”陳伶疑惑問道。
師傅也沒有繼續解釋,而是反問:
“你覺得,如果有一張屬於自己的臉譜,它會屬於哪個行當?”
陳伶的目光,依次在生旦淨末四張臉上掃過,沉吟起來。
到現在為止,他最熟悉的恐怕還是“旦”角,畢竟這副身體本就該是陳宴的但仔細想想,臉譜的存在是他個人的意志具象,在他的自我認知中,他是“陳伶”而非“陳宴”,自然就不能以單純的“旦”角來衡量自己可是其他的生淨末醜,好像也跟他沒太多關係難道是生角?也不對
五張臉譜在陳伶的眼前閃過,思索許久之後,他還是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這很正常。”師傅悠悠開口,
“畢竟,人不是故事中標籤化的角色,而是極為複雜的個性綜合體,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有生旦淨末丑的影子,只不過體現出的程度不同。
繪製自己臉譜的過程,本質上就是認識自我的過程,將自己的過去與現在抽絲剝繭的拆解,化作線條與色塊,具象成為一張獨一無二的臉
這個過程,就是繪朱顏。”
陳伶聽到這,大致明白了“繪朱顏”這個三個字的含義,也明白為什麼師傅之前說,這個秘法可以助他打破迷惘,雖然他記不清自己的迷惘究竟是什麼,但擁有了臉譜這個“錨點”,至少他不會輕易迷失。
“請師傅教我。”陳伶恭敬開口。
師傅揮了揮手,示意寧如玉等人可以下來,同時說道:
“繪朱顏是個漫長的過程,屬於你的臉譜,也會因為你的經歷增長而改變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憑藉你如今對自己的認知,繪製出一張臉譜的雛形。”
“我該怎麼做?”
“站上舞臺去。”
陳伶沒有猶豫,徑直翻身踏上舞臺,此時寧如玉等人已經回到觀眾席的第一排坐下,空蕩的舞臺上只剩陳伶自己。
他站在臺上,看著下方空洞的觀眾席,不自覺的就聯想到了腦海中的那座劇院好在兩者並不一樣,最重要的是,這裡的座位上沒有那些該死的“觀眾”。
師傅隨後踏上舞臺,抬手一招,一根毛筆憑空出現在他的掌間,筆桿通體漆黑,卻凹凸不平,像是由某種古老獸骨打磨而成,筆尖的纖毫好似初雪,不知是哪種生物的纖細毛髮。
隨著這根毛筆的出現,一股莫名的感覺湧上陳伶的心頭,筆尖那縷雪白彷彿有種淨化一切的偉力,只是看一眼,便能讓人不自覺的頭腦放空
師傅站在舞臺的帷幕之前,面對著臺上的陳伶,再度開口:
“坐下。”
陳伶背對觀眾,盤膝而坐。
“接下來,為師會教你一段唱詞。
你將其記熟之後,為師便會用這根筆,引導你進入無相無我的狀態在那個狀態,你的意識將開始偽休眠,只會保留一絲靈智,而臉譜也將處於絕對空白的狀態,到那時,你就用唱詞一點點進行自我喚醒。
在這個過程中,潛藏在你過往中的經歷與情感,將會化作紋路,勾勒出朱顏的雛形。”
陳伶重重點頭:“我明白了。”
“好,那你聽好了”
師傅雙唇微張,一段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