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孟檀躺床上不能動彈,瞧著他的眼神卻依舊充滿希冀的模樣,陳長安一時心中酸楚,娘真是為了他殫精竭慮。 他若是不能出人頭地,如何對得起親孃,如何對得起勒緊褲腰帶的全家,如何對得起襄助他讀書的族人們? 陳長安一瞬間感動壓力齊齊倍增,卻並不會感到苦惱。 壓力,對有些人來說,是一種煩惱,是一種想要逃避的東西。 但對有些人來說,壓力,就是最好的動力。 陳長安就是這樣的,他不止有天賦,他還勤奮,每當想想堅持送他讀書的親孃,不曾有怨言的兄弟妹妹們,還有對他充滿希望的族人們,陳長安就跟打了雞血似的。 但是,這沸騰起來的血液,在他跟著崔評,被考校了一路過後,熄滅了。 是的,崔評這個不走平常路的老男人,一路走一路在考陳長安的學識,上一秒或許還在問著無為而治,下一秒,又開始問選賢與能。 還要讓他給出自己的思考,還問他若是考試時,又會是現下的答案嗎? 陳長安擁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書院的藏書幾乎快被他鑽透,歷年的進士八股文能弄到的,也幾乎被他翻爛。 他知自己比不上那些家有藏書或是能拜得名師的,考過幾輪,他名列前茅的排名給了他底氣,就是三年前,他考過一回舉人沒過,他也沒灰心。 實在是,上一回,他的名次靠吊車尾的舉人很近,他覺得再來一次他一定可以。 可是面對崔評幾乎雜亂細究卻有章法的考校,連連的思緒衝擊,對他思考出來東西的點撥,讓他意識到自己與那些名門出來的學子到底有什麼區別。 是見識,是眼光,一件小小的事物,人家或許能看到十步,但他只能看到五步。 不過萎靡一瞬,陳長安又激動起來。 可是,崔大人便是他的機遇,是他娘為他爭取來的機遇。 他必須好好把握住。 崔評不動聲色打量了陳長安一眼,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笑。 陳長安不知道,崔評這廝就是故意的,他那一年的科考,可真真是神仙打架。 那年的狀元,是年少成名的狂草大家張秉張伯元,此人乃後戚張家長子,如今位居二品兵部尚書。 榜眼,是如今居內閣大學士的韓衝韓公沛,出身清貴。 就是如今頗有名氣的南北醉詩仙李吉杜仲二人,當年也不過是二甲。 崔評目光悠長,似是有些懷念,當年意氣風發的一群人,現下倒是都各為其主,各自為政抗衡了。 他沒正式考陳長安,卻從陳長安不全對的答案裡,瞧出了才學,瞧出了些許風骨。 就是不知,這年輕人能不能經得起誘惑了。 到了崔評自己宅子的書房,崔評一撩袖子,執起茶杯抿了一口,便道:“你的才學,還算是不錯的。” 陳長安只當是客套話,一臉恭敬地聽著。 “聽聞你還未娶妻,我想著,你才學埋沒了可惜,我有一女,如今十三,年紀是小了些,但是長得可謂是花容月貌,國色天香,本官想,配你如何?” 崔評又抿了一口。 陳長安愣了一瞬,隨即拱手道:“大人,學生今年已是二十有一,大了貴千金許多,恐不是良配。” “你瞧不上我女兒?!” “不是,大人……就不覺得學生年紀太大嗎?貴千金完全可以尋一個更好的。” 陳長安深吸一口氣,不敢抬頭看崔評的神色,他想,現下的崔大人,神色定然是氣憤的。 “學生家中貧苦,只有薄田幾畝,底下的兄弟妹妹也並未成家,若是貴千金一嫁入,怕是會有操不完的心,吃不完的苦,學生也不一定能立馬高中,到時吃苦的定是貴千金,大人難道忍心嗎?” 崔評壓了壓揚起的嘴角,冷聲道:“無妨,到時我給她陪嫁多些,到時你們夫婦也不必如此艱辛。” “大人!” “若是你娶了我女兒,我便同你介紹如今的名士李吉,如何?” 崔評打斷了陳長安,那語氣,聽著很是志在必得,而聽到李吉的名頭,陳長安有一瞬的心動。 但很快清醒了。 他憑什麼? 崔家即便再落魄,也從寒門成了世家,崔評就算是被貶,他的女兒又怎能輪到一個小小的秀才? 他一無家世,二無財力,他憑什麼? “也不瞞你,我女兒天生有疾,你若能好好待她,本官定保你前途無虞。” 崔評咳了一聲,掩蓋掉眼底一絲心虛,瞟了眼陳長安,唇角勾了勾,很好,沒看見,便繼續道:“我也不為難你,你回去好好想想再來府上尋本官。” 說完,不給陳長安說話的機會,徑直揮手趕人。 陳長安走了,小廝知春進來了,手中拿著兩封信。 “三爺,家裡少爺小姐的來信,還有大爺的手信。” “拿來。” 崔評三兩下拆了信,看完後,神色一頓,緊接著眉宇皺了起來。 知春不明,問道:“三爺,怎的了?” “你下去準備準備,二郎三郎四郎和慧娘他們不日便到。” “是,三爺。” 知春應下離開,崔評的眉宇卻依舊緊皺,崔大爺那封信再次被他展開,上頭僅有三句話: 三四皇子封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