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坡田上,淺淺出了一層微綠的細苗,遠算不上茁壯,但田壟之間卻盪漾著別樣的生機。
“糞,不能再上了,多了反而長不好!”
山坡下的涼亭之中,朱允熥正陪著老爺子吃早飯,清晨的空氣帶著三分舒爽,一分水汽,一分慵懶。
老爺子捧著飯碗,大口的扒拉著,眼神落在山坡的梯田上,滿是柔情與呵護。
朱允熥給老爺子盛了一碗湯,“皇爺爺,您喝點湯,早上寧兒親手煮的高麗參老雞湯!”
“咱嚐嚐!”老爺子端過碗,跟喝涼茶似的咕嚕咕咕幾下進肚,笑道,“他孃的,天下莊稼人早上起來能喝雞湯的,也就咱一人兒了!”
“昨日二十一叔派人送來許多貢品,其中有幾株老山參,說是差不多有三百年的年份,孫兒特意讓人留出來,給皇爺爺配些養生的湯藥!”朱允熥笑道。
朱模原先的封號是沈王,後被朱允熥改封在樂浪(平壤)為韓王。他少年時在宮中頑劣,到了封地之後卻是勤政愛民。政務上一改其他地區對於原高麗土著的高度壓迫和剝削,均田畝低徭役,推行漢語學堂,興修水利改善民生。
同時吸引原高麗士族為其效力,使得政令通達。但軍令上還是一貫的強硬,封地之中稍有不服暗有二心的。每經發現,必誅殺殆盡。
“那玩意有啥用,還不如大蘿蔔脆生!”老爺子撇撇嘴,端著飯碗吃著肉湯泡飯,吃了兩口感覺不夠滋味,倒了半碟子醬菜進去,然後用筷子攪和著,眼睛繼續看著坡田,“咱現在就盼著這玩意豐收,若是真畝產數十石,馬上各處推廣。”
“您也別太累了!”朱允熥輕聲勸道,“聽說您腿還沒好利索,就深一腳淺一腳的在田裡幹活了!”
“沒事!”老爺子大手一揮,“不活動活動更他孃的好不了。”
他爺倆這邊正說著話,樸不成旁邊過來,低聲道,“老爺子,萬歲爺,宋國公馮勝,武定侯郭英等人來了,在莊子外頭候著呢!”
老爺子微微錯愕,“怎麼找這來了?”說著,目光看看朱允熥,“你敲打他們了?”
朱允熥一笑,“敲打談不上,大概是有些事他們想明白了,一大早就找您和孫兒表忠心來了!”
老爺子想想,“你小子跟你爹一樣,有啥事都不直說,蔫巴的壞!”說著,對樸不成道,“讓他們幾個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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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國公馮勝打頭,身後跟著一群老頭。
都是眼巴巴的看著眼前莊子中的景色,這些一輩子殺人放火壞事幹了一籮筐的老殺才,平日幾鞭鞭是看著垂垂老矣,但渾濁的目光之中都帶著幾分血腥和殺氣。
但此刻,他們看著眼前鬱鬱蔥蔥的莊稼地,看著茂盛的植被,清澈的池塘。渾濁的目光忽然之間變得平和起來,甚至看向那些帶著芬芳的莊稼,眼神中湧動出如老爺子一樣的柔情。
歸根到底,拋開殺人放火的外衣,從根子上說他們都是莊稼人。
他們的父輩祖輩祖祖輩輩,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老實巴交的莊稼人。曾幾何時,他們最大的奢望也不過是如同祖輩那樣,用汗水在土地上耕耘,換來溫飽。
“我小的時候,七八歲那功夫,其實我家光景還算不錯。靠淮河邊上幾畝地,都是水田。我娘在後院養了豬,還有雞鴨。我是我爹四十歲上得的兒子,最是疼我,還給我抱了一隻狗兒養!”
“平日我跟著爹上田,那狗就跟在我身後。那狗懂事哩,就沿著人的腳印走,有生人靠近我家的田了,那狗就呲牙猛躥。可他知道不能亂咬人,就是嚇唬!”
老頭們看著眼前的莊稼地,景川侯曹震緩緩開口,語調是從未有過的真摯平和。
“可惜呀,幾年後他孃的一場大水下來,淮河決口子我家的地顆粒無收。朝廷拉了我爹和大哥去修河,再也沒回來。我娘病得起不來,沒錢抓藥,幹挺著死!”
老勳貴們都默默聽著,臉上似乎也都在追憶往事。他們這些老兄弟,雖然一輩子都在一塊兒,幹好事幹壞事都在一塊兒,可這等當年的心酸事,誰都不願說。
因為一旦說起來,大夥就都會哭。
曹震方才所說的事,他和誰都沒講過。
郭英微嘆,“後來呢?”
“後來的事你們就知道了!”曹震咧嘴一笑,“我把娘安葬了,把狗殺了,吃飽了之後出來劫道,嘿嘿!”此刻,他的笑聲聽起來帶著幾分複雜,“那狗當時也餓得皮包骨頭了,他可能知道我要殺他,趴在那一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