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城池，燈火延綿。
像是移動著的，發光的，璀璨的，起伏的山脈。
更像是一條龍！
看起來，這座城池在夜幕下，比在陽光中還要充滿活力。
裴伯耆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大明帝國有著無窮無盡的財富，無窮無盡的人力，還有著無窮無盡的慾望！
是的，慾望！
他本是想效仿申包胥哭廷，讓大明帝國禮儀之邦天國上朝，還安南禮法之正統。
可是他霍然間發現自己錯了
在他到達這座大明中心之地的開始，他就看出了大明帝國的慾望。
他已經很老了，是那種經歷過許多事，見證了許多事，看清了許多人更看透了人性的年紀。
朱高熾那句你必須認識他，讓他驟然的看清了這件事的本質。
那就是在他還幻想著請大明帝國出兵的時候，大明帝國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
所欠缺的，就是他這個安南的忠臣。
~~
窗外，人聲鼎沸。
以至於驛館的二樓都能聽見街角的喧鬧。
還有那若隱若無實物的香氣，就順著窗戶飄了進來。
甚至空氣中還有淡淡的酒香，淡淡的胭脂香。
遠處的河面，畫舫隨波輕晃。一層層紗簾之後，是可以眺望的曼妙的人影，附和著的，似乎是那醉人的歌聲。
這一切，裴伯耆都無心欣賞。
因為他在看到大明帝國眼中的慾望之後，內心深處。他自己的內心深處，是無窮無盡的絕望。
明日，大明帝國的兩位權臣。
世子朱高熾，曹國公李景隆，將帶著他去看看大明王朝之所以能夠貪得無厭，就這麼赤裸裸表達出慾望的本錢。
大明的軍隊！
“各位先王！”
裴伯耆面無表情的看著窗外的景色，然後對著西南方跪下，哽咽道，“老臣該怎麼做呢？”
“大明會發兵，但是大明不是為了我陳朝的基業，而是為了他自己的野心”
“大明的皇帝，要把我安南之地，再度變成中華舊土”
“安南數百年江山社稷，世序傳承危在旦夕！”
~
噹啷
如珠落玉盤
噹啷
扣人心絃
就在對著裴伯耆所居住驛館的方向，秦淮河上的一艘畫舫之中。
穿著塑腰微微敞口，露出白皙如玉脖頸的歌女，懷抱琵琶，風情萬種的坐在高腳蹬上。
她面前是一道簾子，簾子後是數道身影。
隨後她朱唇輕啟，吐出婉轉的吳語。
“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半鐘聲到客船”
她的眼神多情而又羞澀，明媚又帶著幾分惆悵。不時，宛若白貝的牙齒，輕點一下圓潤的嘴唇。
她雖面對著一道簾子，眼神卻好似在看著自己心愛的情郎。
簾子之後的看客，手中的摺扇隨著節拍輕輕附和。眼神落在那歌女被束腰裙裝，勾勒得很是起伏的腰上腿上。
落在她那袖子滑落之後，展現的半截手臂
還有帶著稜角的肩頭
口中，也跟著歌女的節奏。
“窈窕風流杜十娘”
~~
“此女一開口！”
摺扇輕輕的扣著手心，一身便裝的朱允熥面帶微笑，“便是江南！”
“精闢！”朱允熥身後，李景隆低頭笑道，“小人以前就是覺得她唱的好聽，可根本不知道她唱的好聽在哪兒？聽您這麼一說，就好似”
“就好似歌兒，人兒，直接都活了！就好似，一副咱們江南的水墨畫，淺淺的鋪開。”
朱允熥只是微微一笑，她和歌女隔著簾子，歌女只能看到他的輪廓。而他則能看到歌女所有的一切。
“自憐身落在平康”
又是宛若天籟之聲傳來，猶如酒不醉人人自醉。
“小人打聽過！”李景隆偷偷看下朱允熥的側臉，低聲道，“這歌女今年芳齡十六，還是”
“還是什麼？”朱允熥隨口問道。
“還是處子之身！”
“哦！”朱允熥手中摺扇一頓，然後猛的抬起。
啪！
對著李景隆腦門重重的敲了一下。
“整日就想著這些歪門邪道！”朱允熥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