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愚僵硬的接過李蓮臺遞給自己的畫像,看著上面只有一雙眼睛眉毛的輪廓。 “我想,現在的上京城連她的這雙眼睛都難見到吧?”李蓮臺苦笑著說:“她去世後戾帝下令燒燬了所有她的畫像,那時搜查的官員跑到我家來,說阿涼娘子進宮前就找我畫像,我這裡一定有畫像。” 秦愚看著手裡的畫,緊抿著嘴唇,等待李蓮臺的下文。 可誰知剛畫了一半,穆阿涼就聽說了那兩兄弟針鋒相對的風聲,便匆匆離去了。 李蓮臺在後來約定的時間也不曾見穆阿涼赴約,不久就傳來了穆阿涼成婚的訊息,他哀嘆一個恣意才女的凋零,這幅畫也成了他的一個心結。 “在給阿涼娘子作畫前,便聽說過她,身為龍族王女,卻沒有什麼虛架子,才情橫溢,敢化身男子曲水流觴,廣交好友,不問出身,為人解惑,兩肋插刀,又有人說她並非所有人都親近,姣好的面容,有分有寸的態度……她到了上京後,便所有人都知道了穆阿涼。”李蓮臺撫了撫鬍鬚,感慨說:“可惜卻折亡在那金玉高牆內。” 她本是遨遊天地的龍,最後卻甘心盤踞於愛人的懷抱。 “後來官兵搜出了這幅畫,問我畫的是誰,我看他們又棰又擂過阿涼,到頭來不還是認不出她?我便說這只是上京的一位貴族夫人罷了,他們不信,便要毆打我。” “師父的腿,就是那時落下的病根。”李道清補充。 “可他們實在認不出,又怪的了誰,還是得把畫給我。但我知道,這群人只是見風使舵的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罷了,上京究竟有多少人喜歡阿涼娘子?被她接濟幫助過的人數不勝數,然而自她亡故,又有多少人敢為她留存一些痕跡?全任人燒搶掠奪去了。” 握在秦愚手心的畫紙都被他緊緊扣著的手指捏皺,眼前的畫紙上這個人,就是他總是想不起來的人。 “我猜想,阿涼娘子接濟那些人的時候,並不曾想過身後會發生什麼事。” 聽到無憂聲音的秦愚慢慢抬起眼睛,落在了站在自己身旁的無憂的頭頂。她乾淨光亮的髮髻上,帶著他送的那支銀簪,並不如金子一樣閃爍,卻隱隱生輝,好像月華,好像雲霞…… “但……”她伸手取下了這支簪子,遞給了李蓮臺:“先生能把這幅畫補齊嗎?這是阿涼娘子的遺物。” “可以……當然可以……”李蓮臺接過簪子,有些激動的顫抖著聲音說:“你說的對,人們記得她,從不是靠那些身後的東西來記得的。” 無憂將蘇蘭的畫也拜託給了李蓮臺,李蓮臺問起了蘇蘭,無憂說她大病初癒,不方便顛簸,李蓮臺卻說這香囊分明是一個久治不愈之人的物什。 無憂沒有答話,她自然不知道如何說,蘇蘭到底怎麼樣,就和她自己說的一樣,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 靠著那一支竹籤,李蓮臺又淺淺的修改了幾筆蘇蘭的畫像,無憂根本看不出他在哪裡添了筆,卻就是能看出,要比來時的畫更像蘇蘭,一種如雲如風隨時隨地會飄散、又如霞如虹一樣絢爛的神韻躍然紙上。 彷彿就是真的蘇蘭。 而穆阿涼的畫,還需要一段時間,李蓮臺約定半月內送去桓王府。 出門時畫屏和牧昀,還有李道清正在說話,他們說起了一些往事,原因是李道清問起了畫屏的短笛。 畫屏說是她舅舅的遺物,她自小跟著舅父在宮裡的牙司學工,舅父被賞給了高官人家,後來二人分開,一直到畫屏去了棠棣宮。 “舅父害了病,主家放他回家了。但我還在做奴才,沒辦法陪伴他。” “棠棣宮沒有人,你伺候誰?”牧昀有些好奇,這些年秦愚根本不在上京,棠棣宮分明空空如也。 “伺候宮殿,我和鳴雲。”畫屏倚著柱子,抬頭看著山林:“我有機會就會告假去探望他,他與我說話不多,但他沒有孩子,也沒有陪伴的人,孤苦伶仃的。小時候就是,他和我母親相依為命,結果我找不到我父親,母親也病死了,只剩下舅舅和我兩個人。他孤苦半生,小時候有他陪伴,長大有鳴雲作伴,我甚至不知道孤苦的滋味,但他……卻是實實在在的孤苦。我那時小,不會理解他,他親人離世,奴身一個沒能娶親,若不是他,我成不了今天。”畫屏搖了搖頭,繼續說:“可惜他走的時候我沒趕回去,到的時候人已經涼了。他沒什麼家產,東西都變賣辦了葬禮,留下了這麼一個短笛。” 畫屏摸了摸腰上掛著的短笛,繼續說:“舅父不善言辭,寡言淡漠,卻不曾虧待我,他就是我的父母,我得報答他。” “怎麼報答?” “他說我們家只有一個沒骨氣的人,就是我那跑的沒影的父親。” 離開南山坡時,畫屏忽然叫住了李道清,她說她要報恩,主家對她不薄,此生不會離開桓王府。 李道清愣了一下,然後問畫屏為何要告訴他,畫屏笑了笑,淡然言:“我猜著有些事,是有緣無分也是好的。至少證明心意是通的就足夠了。”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