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巍峨的蔥嶺如同遠古巨獸一樣匍匐在天地間。
在它的前面,是一大片沒有邊際的發黃草地。
草地延伸到天盡頭。
在草地裡,有一支人馬正迤邐前行。
這裡的氣候已經轉涼,與長安的八月全然不同,寒風甚至有些刺骨。
蔥嶺就是帕米爾高原,這裡的海拔超過四千米。
當初,高仙芝就是千里奔襲到這裡,滅掉的小勃律國。
這一次,封常清又來了。
“封公,截止到八月,庭州已經遷入十萬餘人。”岑參手裡拿著筆和本子,一邊記錄著,一邊彙報道,“他們分別從京畿道、都畿道、河東道遷來,甚至還有從河北過來的。”
“都有記錄在冊嗎?”
“有記錄在冊,手實都辦好了,有一半的人想在北庭畜牧。”
“為什麼這麼多人選擇畜牧?”封常清有些疑惑,“他們之前難道也是畜牧的?”
“不,他們之前大多數是農民,少部分畜牧。下官問過,與現在關內的政策有關,朝廷在大量扶持商業,興辦了不少工廠,新的稅政推下來後,又減少了許多賦稅,京畿、都畿都在傳,民間有人這兩年賺了不少錢,人一旦有錢,就像買些好的。”
“你是指他們想吃更多羊肉?”
“是的,現在京畿、都畿的羊供不應求,隴右畜牧的人聽說賺的錢,在長安富人區買了好幾座宅子。”岑參停下記錄,忍不住感慨起來,“下官還聽說,現在魏王在洛陽錢行大肆借貸錢出去,那些錢好像不值錢一樣,家中有良田二十畝以上的,都可以酌情借貸。”
“我略有耳聞。”
“不少人借了錢後,就開始組建自己的小隊伍,有人幫大的商社託運一些零碎的貨物,有的則是在官方招募的時候,承擔一些糧食訊息收集的工作。”
說到這裡,岑參突然想起什麼,說道:“說起來,下官上個月還請了民間幾個人,是其中一個士子在庭州和伊州辦的一個商社,專門幫人出謀劃策。”
“出謀劃策?”封常清一邊檢視著最近的兵力調集匯總,一邊好奇地看向岑參,“你請他們出謀劃策作甚?”
“他們對伊州和庭州的情況,比下官更瞭解。封公不要誤會,下官對軍中大小事務自然瞭然於心,但伊州到庭州最近市署糧食的情況,哪個牧民牛羊豐富與否,又從關內遷入了多少鐵匠,鐵價如何,民力如何,這些他們知道的更多,因為他們平日裡工作就是專門調查這些。”
“然後賣給他人這些情報?”
“沒錯。”
封常清深吸了一口氣,眼中露出了震驚。
“你覺得這種商社有沒有必要好好查查?”
“封公是擔心他們也向敵人售賣這些情報?”
“是的。”
“下官覺得並無必要,下官聽聞兩京已有不少這些商社,朝廷都是允許的,這些商社的存在,無論對商業還是對官府在處理民間一些事務的時候,都有極大的幫助。敵人即便透過他們瞭解哪家的羊很多,也不可能搶了那家的羊,即便私下找那家買,在買的這個過程中,也會遇到被發現的風險。所以封公不必擔憂。”
封常清這才點了點頭,覺得岑參說的有道理。
“他們的存在,讓下官現在對隴右、河西、北庭,還有安西,有了更全面的瞭解,朝廷不僅僅在往安西一帶移民,也往隴右遷移了許多人。另外,現在模組築城在隴右非常流行。”
“模組築城?”
“就是用燒好的磚,直接築城,非常快,隴右已經築了不少這樣的城,還聽說隴右軍用這樣的策略,在日月山一帶快速往前推進。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
“這些他們都知道?”
“民間都有傳聞。”
封常清突然覺得一陣恍惚,彷彿時代一下子就變了。
以前許多從來沒有聽說過的,這兩年一股腦兒的冒出去。
“安西其他的事,他們知道嗎?”
“這他們倒也知道一些,下官打聽過,現在天山以北的商道遇到了一些問題。”
“什麼問題?”封常清警惕地問了一句。
“商人大量減少,說是與突騎施人在天山以北活動密切相關。”
“看來他們知道的確實多,半個月前,高帥給我寫信,說突騎施人內部突然停止爭端,往西遷移。”
“往西遷移?”岑參疑惑起來,“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