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桑不近說已把寧鴻才藏到了安全的地方, 桑遠遠不禁放下了那顆高懸許久的心。
緊繃的神經乍然放鬆下來,她忍不住輕輕地搖晃著腦袋,感慨不已。
“這一趟, 真是走得太值了!”
桑不近卻是面色大變, 紅袖重重一揚, 把她護到了身後。
她納悶地探頭一望,只見一個滿身煞氣的男人正從巷子那一頭直直朝著兄妹二人走來。
他一出現, 整條巷道中, 光線彷彿昏暗了許多,迎面刮來的風本帶著幾分微暖, 此刻也變成了陰風。
竟是……幽無命。
他腳步極重, 眨眼到了面前。
他面色慘白, 嘴唇毫無血色,眸中燃著兩點幽冥鬼火,通身寒煞,令人感覺冷進了骨縫。
桑遠遠愕然望著他, 腦海裡一片空白。
幽無命抬了下手, 只見一隻偶人從屋簷上輕巧地落下來, 停在他的肘彎, 它揚起小臉,衝著桑遠遠兄妹笑得天真無邪。
“抓到你了。”幽無命神色淡淡,“小桑果, 你要去哪裡?”
語氣平靜,殺意直指桑不近。
桑不近眉眼壓低,身上爆起了火靈蘊。
兩個男人之間, 火|藥|味霎時濃得溢上半空。
只見偶人身上氤氳起一陣泛黑的青霧,頗有些豔麗的面孔隱進了青黑的霧中, 散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森森寒意。這分明,是至強者的靈蘊!
桑遠遠心頭一跳,恍然大悟。
不錯,它,的確是兵器,還是一件大殺器!
趁著皇甫俊遇刺、兩名絕強高手離開帝宮、女帝君心神不屬之時,暗中潛入宮廷刺殺女帝君的,恐怕正是這具偶人!唯有這麼一個小東西,才有可能在青天白日裡公然潛入帝宮,悄無聲息地遁到姜雁姬身邊,不叫任何人察覺。
桑遠遠輕輕抽了一口涼氣。
就在不久之前,她看著沉睡的幽無命,心中還曾生起過心疼憐憫,覺得他也就只是個普通人而已,也會受傷,也會脆弱,也會拼盡全力卻功敗垂成。
沒想到,他竟是這般狠絕。
只殺一個皇甫俊,根本滿足不了他。他要的是,一箭雙鵰。
“小桑果,”幽無命咧開唇角,“趁我睡著時,偷偷聯絡上了旁人,想要從我身邊逃開,是不是?”
悽絕的笑容寸寸破裂。
桑遠遠彷彿一眼就看見了他那顆支離破碎的心。
邪偶蠢蠢欲動,一雙又大又黑的眼睛在詭霧中若隱若現,盯緊了桑不近,眼見就要出手。
桑遠遠猛地把桑不近往邊上一推,拎起裙襬,大步衝向幽無命,差點兒把他撞了個倒仰。
他瞳仁收縮,停了偶人的手臂揮到一旁。
“你跑出來做什麼!”桑遠遠一把拽住他的前襟,語氣比他兇狠一萬倍,“傷沒好知道不知道!是不是不想要命了!好啊,你不如就這樣死了吧,我也不活了,仇也不報了!一起死了算了!”
幽無命被她兇傻了。
他瞪著她,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她絲毫也不心虛的樣子,讓他感覺到自己好像誤會了什麼。
偶人身上的青黑霧氣也像退潮一般漫回了它的身體中。
桑遠遠扁著嘴,憤怒地吼他:“我給你種了那麼多花,是要你好好臥床養著,你就這麼糟蹋我的心血嗎!以後都沒了!再也沒有了!我再也不給你種花了!”
一邊控訴,一邊有眼淚掉下來。
通紅的眼睛,鼓起的臉頰,她好像快氣炸了。
幽無命呼吸凝滯,喉結滾了下,手一揚,將偶人拋上屋簷,眨眼它就消失在視野中。
他抓住她的肩膀,艱難地把她推開了一尺,捂著胸,喘了一下,低沉委屈地說道:“好一個身輕如燕的美人,我險些,被你砸死了。”
桑遠遠比他更委屈:“我去哪裡,我能去哪裡!我想盡一切辦法,要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家去!你呢!我弄了那麼久,才給你敷好一身傷藥,你就這般不珍惜!我的心血全都餵了狗了!你還要懷疑我,你怎麼能懷疑我!”
幽無命:“……”
桑不近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凍住了,完全無法理解眼前這一幕——小妹衝著這世間最令人膽寒的瘋子張牙舞爪,而這個傢伙,居然像個木頭人一樣,被她兇得一愣一愣的,那雙陰沁沁黑洞洞的眼睛裡竟有幾分心虛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