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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邊的殺戮已經結束,血腥氣卻散之不去,還有許多食腐動物已經嗅著血腥氣找到這片河岸,低聲咆嘯著,警惕地吞食碎肉。白早已遠離了那片河灘,順著水流往上游走了一陣,在河邊不遠處找了一處乾淨的空地,架起火堆,煮上一吊子熱水。
他現在要配製的,是一種最基礎的易容藥水。雖然效果不如人皮面具精巧,但是材料簡單易得,都是森林中隨處可見的普通植物;用起來也方便,只要抹在臉上,稍加塑造,就能改變臉型和五官型狀。
等收集好所有材料,水也燒開了。白先是取出搗香料的石杵臼,加入三朵新鮮的蜜蒙花花瓣,細細搗出汁液來。很快地,半透明的粘稠花汁便從花瓣中擠壓出來,包裹著團成小球的雪白花瓣,給人樹脂般剔透的感覺。然後將花汁倒進小碗裡,再摻上銀月草汁、螢石粉、少許紅曲木皮粉,再隔著熱水,用長柄湯匙順時針攪拌一刻鐘。
碗裡的汁液和藥粉混合在一起,漸漸被湯匙攪合成一體,從純粹透明的液體變成如肌膚般粉白的半透明膏體。
他把碗從熱水裡端出來,晾到不再冒熱氣,就端著碗走到水邊,俯身看著碧水中清晰的臉龐。那張臉襯著銀白的長髮和劍眉,顏色顯得過於清冷蕭索,嘴唇卻嫣紅鮮嫩,給他添上了一抹躍動的生命力。
真是一張年輕的臉,可他現在要的,恰恰不是這樣年輕的感覺。
他蘸了一點藥膏,對著碧水上映出的臉龐,輕輕抹了上去。手指先是落到左眼皮上,把一邊深邃的眼窩抹平,接著又是右眼,然後是眼下、額頭、兩腮、鼻峰……抹上藥膏之後,他又取出一把銀質小刀,像做雕塑一樣,對著湖水在臉上刻下一條條深長的,彷彿時光和地心引力雋刻而成的悽苦皺紋。
再割下一段銀髮,蘸著藥膏貼在嘴唇周圍,然後換上一身白色長袍,把腳下長靴換成軟底鞋,站起身來往水邊上一照——太帥氣了!太完美了!幹豆腐有木有?
哼哼哼,這就是白長直的好處,不然貼了鬍子都不像老爺爺。當初媽媽還嫌他臉和頭髮、眉毛都是白的,錯眼一看就像脖子上安著個剝了殼的雞蛋一樣,每天都逼著他裹上頭巾才能出門。現在怎麼樣?
簡直太有氣場了,只要再拿個木棒當法杖,妥妥暴力牧師的範兒啊!
——人對自己做出來的東西總是特別寬容,而且在照鏡子的時候,眼睛會自動美化容貌,看起來比真實長相好上30%。所以即便水中那張臉整個一副嚴重的整容失敗後遺症形象,白自己也完全看不出來,還對這張臉無比欣賞。
他捋著閃亮順滑的銀鬚,瀟灑地一甩長袍下襬,順著河岸往下游走去。
水中不像岸上那樣容易留下痕跡,但白可以用神術與岸邊的水草交流,透過這些柔軟可愛的可食用植物掌握格拉斯的行蹤。依照植物們的指點,順著河水走了兩個多小時之後又轉道上岸,在太陽昇到中天時,白終於在河邊不遠處一座小山洞裡,看到了精疲力竭,穿著一身溼衣倒在地面的格拉斯·莫沃爾。
而他的好友瑟泊汀則已昏迷過去,就倒在離他不遠的地面上。
陽光從洞外照入,在白·阿克羅斯的長髮上折射出眩目的光色,也將那個彷彿散發著光芒的身影鐫入了格拉斯眼中。蒼茫林海、狹窄山洞中,一名少年昏迷不醒,另一個全身脫力的少年倚坐在石壁上,與洞外宛如整容失敗後遺症患者的白髮老人四目相對。
寂靜,在這一刻席捲了天地。
不知過了多久,洞外的風聲、鳥鳴和魔獸嘯叫才重新傳入格拉斯耳中。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空中迴盪,乾澀、嘶啞,還帶著少有的虛弱,問洞口那個人:“你是誰?”
白笑了笑,壓緊了嗓子,沙啞著答道:“我是受命運的指引而來,特地來幫助你、照顧你的。至於我的名字……你叫我‘老爺爺’就好了。”
第4章 老爺爺再見
“撈、撈耶爺?”
“不是撈耶耶,是老爺爺,這個發音有點難,多說幾次就好了。”又不是反外國人的zh、ch、sh、x,有什麼不好發音的。白心裡悄悄吐著槽,臉上卻露出了慈愛的笑容。只不過臉上抹的藥膏太多,緊緊扒著皮肉,不太容易反應這麼微妙的肌肉變化,最後只有嘴角略微上挑,雙眼同時眯了眯。這神情反倒震懾得格拉斯更加不敢直視,目光從他下巴往下落,最後糾纏在了銀光流麗的鬚髮上。
那頭銀髮上流動的光彩,和他剛才在樹上見到的那抹銀光,真的十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