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池不由又瞅了瞅她,她現在這副溫嫻模樣,恰是小軒窗,梳成妝,說話柔和,映著窗外一片似濃似淡白霧,在若干年前,他們可能會打趣她的眉筆吧,如今她對著他也學會對外人那套委婉辭令了。陳池彎彎唇:“我知道。”他帶點兒歉意道,“我來的時候走錯了地方,到你暑期支教的那個學校去了,路上耽擱了兩天,今天走也好,下個星期公司事情很多。”
“你怎麼知道我的支教地方的?”
“我看過你的密碼小本子,登入了你的網上賬號,看到了確認郵件。”
許霜降點點頭,難怪陳池走到她的暑期支教點,這一處是暑期末就地通知的,沒透過網路溝通。
陳池瞅著她,知道她會將所有密碼都改了。
“去洗漱吧,就在隔壁,昨晚熱水瓶裡的水沒有用掉,你先用我的臉盆去洗,一會兒苗校長和郭姨要過來了,我們別佔廚房。”
“好。”
“黃色那只是臉盆。”許霜降朝木架子那邊努努嘴。
陳池輕聲笑,走了過去。
許霜降站起來,身體往前傾,伸手開啟窗戶插銷,一邊往外推,一邊習慣性地提氣吸。
那口氣還沒撥出來,一道小黑影自窗戶上落下來,她條件反射般急縮手,啊地驚叫。
“怎麼了?”咣噹,陳池把臉盆一放,迅疾奔過來。
許霜降不說話,眼睛瞄到窗欞上彷彿彈起什麼東西,便沿著窗下牆面一溜兒瞧,瞧到抵著的木頭桌子上,在插著狗尾巴草的豆腐乳瓶子邊,目光一掃那樣東西,當即又啊地一聲,人往後一躲,卻被椅子擋著,險險被嚇得坐下。
“怎麼了?”陳池想都不想攬住許霜降,他也在看,但因為錯過第一幕,這會兒只是急速地在窗裡窗外各處掃描。
“這兒。”許霜降驚魂甫定,手指點點。
陳池定睛看去,卻原來是一隻壁虎,不算很大,手指那麼長,鉛灰色,有點乾癟,一動不動地,已是死去了。他側頭往許霜降望去,見她眼神抖索著,嘴角抿緊,便要安撫。
許霜降卻開腔道:“你別去動它。”她轉身快步走到門口,還不放心地再急急叮囑一遍,“你就站那裡,看看它會不會裝死跑了,盯著,手別動啊。”
“你上哪?”
“隔壁。”許霜降隨口應一聲,速速跨出了門檻。
陳池望著她的背影,倒像是回到了從前。許霜降在家裡是一言堂,規矩多,有時候吃完晚飯,他收撿碗筷放到灶臺,她就會緊跟著說,你別動,就這樣擺著。她不放心他把剩碗一窩蜂放進水槽中,常常教育他,你把一隻油碗和其他還算乾淨的碗放一起泡洗潔精,那不是全都變成重度汙染了嗎,別動別動,我要先分類。
她那些小規矩,又繁多又好笑,令她看起來像只忙不停的小蜜蜂,在家裡東撲西撲到處嗅聞,有時候他都替她累得慌,又不敢聲張。
陳池收回目光,也不知她要做啥,先就照著她的吩咐,盯住了那死壁虎,心裡忖著,大概天冷把這壁虎凍死了,要拿什麼東西把它遠遠丟出去才好,不然要把她嚇死了。
許霜降很快回來,一見陳池轉著脖子在東張西望,當即在心裡不滿,幾年了,死性不改,叫他做件啥事都做不好,吩咐他看緊,一晃晃看別的去了。
她趕緊往桌上豆腐乳瓶處一瞧,激靈靈又是一抖,又噁心又同情那壁虎,心頭還一鬆,它沒跑掉。隨即,她抬起了手中的長火鉗。
不用許霜降說,陳池也明白這是夾壁虎的工具。“給我,我來。”他朝她伸手道,“你站旁邊去。”
“你站旁邊去。”許霜降臉朝陳池後方一揚,示意他退後,“別碰著了。”
她交代完,鼓起眼睛,握著火鉗,努力鎮定地朝壁虎伸去。那壁虎落地點極不好,幾乎貼著玻璃瓶,她忍著全身的雞皮疙瘩用火鉗尖撥出來。
“我來。”陳池低喝道。
許霜降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一手握了過去。她嚇得一抖,眼睛瞄到那壁虎被觸碰得彈動了一下,更是身體一凜。
“你幹嗎?”她脫口惱道,一抬眼見陳池板著臉,面色極不好看,倒像以前他們吵架時那生氣樣子,心頭火更大,說話就不客氣道,“沒看見我要收拾它嗎?”
“我來。”陳池瞅一眼許霜降,軟聲道,他搶過了火鉗,似有點苦色,“這種事讓男人來。”
許霜降瞥了瞥他,人讓到一邊,嘴巴沒閒著:“這隻壁虎我認識。”
陳池不由側頭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