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對亞當來說是痛苦和艱難的,他此刻又一次坐在了鋼琴前,他的十個手指如此優雅又如此狂烈地在琴鍵上揮灑著,就如亞當說的,後來他愛上了鋼琴……
是的,他愛上了,從童年開始,他就把愛獻給了鍵盤,他在這狹窄的結構中創造出了一個他想象的愛的世界,惟獨琴,能安慰他苦難的靈魂。
李梅站在他的身後,作為一個同樣也是6歲就開始學琴的中國少女,她也有自己太多童年和少女時代的回憶,雖然她的親生父母都是紅軍幹部,但在她很小的時候都相繼犧牲了,後來她是被教育家的舅父撫養大的,在她16歲那年,她考入了上海音專,後被送往延安,沒多久又被組織派送到列寧格勒留學……
是鋼琴讓一個猶太鋼琴家和中國女生邂逅了、相愛了,他們遊走在那個黑與白的琴鍵魔影裡,探索心靈的愛情花園。
李梅知道亞當的音樂境界是她永遠都無法企及的,亞當是一個為琴而生的人,他的天才在於能夠將琴的侷限也轉變成美的源泉;學鋼琴專業的人都知道這一點,那就是鋼琴的主要侷限是不能演奏任何時間長度的持續音,亞當卻巧妙地克服了這些侷限。李梅發現亞當是用踏板把低音部相隔很寬的和絃持續下去,形成縈繞著迷人旋律的音群。
他不止一次告訴李梅:“必須讓每個音符都歌唱起來。”
是的,此刻,亞當的琴中,每個音符都歌唱起來了,你聽!那精緻的裝飾——顫音、裝飾音、輕盈的過渡句……都魔術般地把那些單音延長了,指尖彷彿溢滿了靈思,透著莊嚴的輝煌和激情……如此曼妙的樂曲幾乎不像是人演奏出來的,而是渾然天成,從雲空中飄來,從山間落下……
如此深諳此音韻之魅的鋼琴家,除了肖邦外,很難再有第二個了,因為他們都屬於鋼琴詩人,他們的激情讓他們時不時打破了傳統規範,演奏上的不正統恰恰成了感覺上最詩意的完美。
一曲罷了,亞當將雙手朝後環繞,把李梅抱住,李梅將臉湊向亞當的右肩,亞當將頭轉過去,他們的唇又一次合在了一起……
“梅,你是上帝派來的東方女神,我愛你;薇拉曾使我獲得神聖的救贖,而你給了我愛的激情,激情,知道嗎?以往,我總是在自我想象的世界中獲得這種激情的,那個叫May的女孩常常會在我彈奏時如期而至,但總是朦朦朧朧,彷彿隔著雲霧,讓我無法看清她的臉;如今,雲霧都散去,你清晰地出現了,這觸手可摸、無法遏止、心跳不已的愛,讓我時時都燃燒著……你讓我無法控制自己,梅,我的寶貝,讓我擁有你……”亞當把李梅摟在懷中,然後雙雙又滾落在琴旁的厚地毯上……
雖然李梅在剎那的瞬間,眼前閃過她的未婚夫趙克強的影子,但很快就被淹沒在愛的熱烈之中了……
他們又一次緊緊擁抱,他們的唇貼在一起,身體絞纏在一起……在這架記載著悲情和絕望的鋼琴旁的波斯地毯上,他們又一次融合在一起……
過後,亞當的臉上還殘留著激情的餘光:“上帝從我們這裡拿走了祖國和家園,卻把你送給了我。我不知道該感激,還是詛咒;也許這就是命運。”
李梅也有些傷感地說:“我的祖國也被日本人佔領了大半,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同胞被屠殺。我忘了告訴你,我有一個未婚夫,他也是紅軍的遺孤,目前在列寧格勒理工學院讀書。叫趙克強。因為戰爭的殘酷,隨時都可能犧牲,所以,我們的父母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指定了我們的婚姻……”
《魔咒鋼琴》七(3)
亞當忽然堅定地說:“我要向薇拉提出離婚。”
李梅似乎沒有考慮這些,她有些愕然。
亞當給李梅解釋,在他們猶太教的教義裡,通姦是十戒之一。不管是從教義的考慮還是他對她的愛,他必須向薇拉提出離婚。
“當然,如果我們計劃要結婚的話,你也要向你的未婚夫提出解除婚約。不過,看上去,解除婚約比離婚當然要容易得多。”亞當說。
“你是我的音樂,你是我的愛……”李梅把頭埋在亞當的懷裡、羞怯地說。
李梅把自己的初次毫不猶疑地獻給了亞當。實際上,在中國的傳統中,未婚姑娘與男人發生“好事”就是見不得人的壞事,與有妻室的男人勾搭更是大逆不道的,當然,她是新女性,是留學蘇聯的革命新女性。但是、但是,要是被別人知道了,依然會無地自容。
“那麼、那麼,我們就儘快結婚。”
“但是、但是,”李梅又憂鬱起來:“我不想讓薇拉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