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激憤處,他猛地扶著牢籠的欄杆,咬牙一下站了起來。
只一眼,男人就看出他的腿上帶傷,還傷得不輕。
“看!”直起身,可秦彥要讓李雍看的不是他身上的傷,而是豁地一聲,將身上的袍子撕開,露出裡面用血寫就,密密麻麻的名字。
“好好看看!這三百二十一個名字,全都是他侯亮功勞簿下的冤魂!”
男人眸光沉了沉,卻什麼都沒說,靜靜的任他大吼大叫,把情緒發洩出來。
急促喘息了好一時,秦彥才能接著說下去,“等我們回到潞州,戰事平息,那侯的居然還有臉說我通敵!要不,為什麼死了三百二十一人,我卻沒死?”
“是啊,我是沒死。”秦彥突然笑得有些古怪,“所以,我捅了他一刀。小顏是被我牽連了,也是顏大人想保我的性命,才把他跟我關在了一起。”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再看著李雍一眼,冰冷的問,“他死了嗎?”
李雍知道他問的是誰,不假思索的說,“死了。”
秦彥似是鬆了口氣,忽地哈哈放聲大笑起來,“死的好,死的痛快!我就算死了,也有臉面去見那三百個枉死的兄弟了。”
李雍卻忽地扔了把匕首進來,“那要不要我成全你?”
秦彥嘴唇猛地緊抿,看著叮噹掉落在身前的匕首,突然大聲道,“我死了雖有臉見那些死去的兄弟,可想想是為了侯亮那個王八蛋死的,我又心有不服!可要讓你來救我,我又怕——”
李雍什麼話也沒說,對他伸出兩根手指頭。然後,轉身走了。
“阿雍,站住!”秦彥猛地撲上去,抓著牢籠大吼,“別再為了我幹傻事。你替我照顧好吉祥,給他好好娶個老婆安個家就行了。”
李雍半踩著樓梯口,頭也不回的說。“你自己的人,自己照顧。”
他蹬蹬蹬的上樓走了。
秦彥臉上一熱,不知道什麼時候,竟是流下了熱淚。
兄弟!這就是他的兄弟。無論遇到什麼事,都願意救他一命。
而他,又怎麼願意為了侯亮那種人去死?
父王母妃臨終前,唯一的心願就是他能好好的活著。生兒育女,一生順遂。所以,他們把唯一的生機給了自己。
而如意。從小和吉祥一起,伴他長大的如意姐姐。明明是個女孩子,卻那麼勇敢,為了給他拼一線生機。換上他的衣服。引開了追兵。
最後,被活活的萬箭攢心。
那些天殺的追兵為了驗明她的身份,還扒光了她的衣服,看不是正主,把她拖到亂葬崗,讓野狗分食取樂。
最後他能揀回來的,只有幾枝帶著皮肉的箭矢。
他們都那麼拼命,那麼努力的想讓他活下去。他怎麼能輕言生死?
侯亮不是想知道他在那片爛泥灘裡怎麼活下來的嗎?秦彥沒說,但卻永遠也忘不了。那些鄉親們拼死保護他的話。
他們說,“……我們只是賤命一條,就算死了,除了家裡人,也沒人給咱們討個公道。大人你不一樣,你是貴人,你活下去,就能把我們的冤屈說出來,替我們討個公道。”
秦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替他們討還公道,但他替他們手刃仇人了。那他們的在天之靈,也該能安息了吧?
出了府衙的地牢,李雍沒有半刻停留,立即直奔潞州忠武軍營。
如今的潞州軍營,可是大不如從前,滿目皆是傷兵敗將,一派悽惶景象。
李雍長驅直入,來到將軍營帳前,帳前把守的小兵趕緊上前招呼,“李營長,你是來探視我們侯將軍的嗎?”
男人冷冷的丟一個眼神,身後親兵立即把這多嘴的小兵控制住了。
李雍自掀了帳簾,進到帳中,就見侯亮正在兩個美貌侍女的服侍下喝藥。
見他進來,也只是眼皮子略抬了抬,先把藥喝了,才道,“李營長,久違了。”
李雍左右掃掃,冷著臉道,“出去。”
有些事,他不想牽連無辜。
可侯亮卻是臉色一變,直覺危險的他,反而拽緊侍女的衣袖,“不許走!李營長,你到底想幹什麼?”
李雍眼睛閉了閉,此事不宜再拖,只有速戰速決。否則等到京城來人,告上秦彥一狀,牽連的人只會更多。侯亮雖不足懼,可他背後總也有些人想渾水摸魚,要是事情鬧大,總是不好收拾。
所以他很快拔出佩刀,一字一句的道,“侯將軍傷重過世,我來,恰好見到你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