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
轉眼五十年。
筆下的五十年,寥寥數字,忽然而已。
而江平之的五十年,哪一分,哪一秒不需要生生的熬?
愛恨,掙扎,放棄與堅持。
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他後來又殺了很多人,有的是要殺他的,有的是他要殺的,
不管怎麼說,到最後,都變成了一捧黃土,或是一堆枯骨。
更多的時候,枯骨都不剩。
為了救顧影,他去了很多地方,拜訪了很多人。
乖乖獻上法寶靈丹的,得以倖存;而不配合的,都化作了一片火海,或是廢墟。
他的罪孽,罄竹難書。
但他不在意。他已覺得這個世界無可救藥,所以不多他這一個無可救藥的人。
有一座千年古剎被火光吞噬時,一名老僧告訴他要相信因果報應,否則就會下地獄。
他說既然他註定要下地獄,便只好拉所有人一起墊背。
他培養的手下也無一是善類,初時血洗人世間,後來縱橫修真界。
周星文問他,為了一個人,而殺這麼多人,是否值得?
他說既然她不悔,我亦不會後悔。
多年以後。
周星文又說,這世上沒有人能死而復生,勸他不如忘記一切。
“怎麼能忘記一切,師兄已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他心中僅存的善念,唯一的一點清明,便寄託在這渺茫的希望之中。若再忘記一切,豈不是變成徹底的行屍走肉?”
王秋雨如此說道。
到最後,或許是老天見他心誠,石頭竟也發芽了。
死了的人終於復生,可笑的是,這個復生的人卻忘記了一切。
那個為他流淚,為他而笑,願意為他而死的人,如今卻形同陌路。
但江平之已經滿足了。
就算花去了整整五十年時光,就算青絲成雪,就算化去本命真元,從元嬰境界又跌回了練氣境。他也在所不惜。
只要她還活著,無論她記得與不記得,無論她愛與不愛自己,都不重要。
他甚至不願去提過去的事。他希望她重新活一次。
他希望這一次,她不要為他或者為誰而活,而是為自己而活。
他不想虧欠別人。
他已不再欠她。
所以兜兜轉轉,他終於要開始做他自己的事。
他毅然重回復仇之路,如此才不算虧欠雙親和同袍。
所以修行數年,他的修為重回結丹境。
雖然箇中歷經艱險,險些被煉成混沌神體又功力大成的洪火灶所殺。
或許是天不亡他。
他一路逃至真蓮宗腹地。
於是就有了開頭那一幕。
他用偶然獲得的功法隱藏修為,裝作凡人。
當他第一次踏上真蓮宗,這個他作為凡人時第一個聽說的修真門派。
就是和顧影聯手滅了真蓮宗滿門。
他的修為重回元嬰期。
而後誅洪火灶,李道子震怒,尋不到江平之,遷怒於九雲山。
滅九雲山滿門,將掌教呂素,周星文,王秋雨、田靈等人的屍體懸于山門。
江平之先誅盡三十萬金軍,而後兩人決戰於崑崙之巔。
李道子已入化神期,但江平之本源之力在身,實力絲毫不遜色於他。
激戰六天七夜,打得天崩地裂,日月無光。
江平之一招險敗,李道子欲取其性命。
何繼玄趕來阻止。
誰知道江平之卻是佯敗,他知道何繼玄有重大陰謀,不會讓自己死,一定會來阻止。
煤球從地裡鑽出,趁其不備以仙法鎖住何繼玄的雙腿。
而江平之不再隱藏實力,神眼全開,令其墜入一瞬幻境。
雙目血流如注,徹底瞎了。
但是他已記住了那個位置。
佛音,鬼哭,道法。
若有若無的笛聲。
都在此刻停止。
天地間,唯有一個聲音響徹:
“今我聞道,全在一斬之中!!”
失去一切的江平之,在最後,
如同墜入大氣的流星,縱情燃燒著,帶著畢生的愛恨與決絕,
用手中承載了無數業障和冤魂的,無堅不摧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