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谷長老的審視,何考低下頭道:“也沒什麼失望,只是有些意外。”
谷椿卻不依不饒接著問道:“你糊弄誰也糊弄不了自己,捫心自問,是不是存有一絲希望——希望那人是萬鐘樂?
假如曾鴻業今日沒有供出幕後主使,那麼你對小武那番分析,就成了宗法堂唯一的調查線索。這是非常嚴重的指控,而你分明無憑無據。”
何考:“不是無憑無據。”
谷椿:“人做任何事,都不是無緣無故,但與有憑據是兩回事。你可以懷疑他,先懷疑後去求證,但你不能希望這事就是他所為!
無論是為了證明你的聰明,還是為了發洩伱的怨恨,都不應該!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應當分辨清楚。”
何考小聲道:“您老看出來了?”
谷椿:“你自己意識到了?”
何考:“確實不該,看來這也是心魔,心魔滋生往往難以自覺。”
谷椿微微點頭:“尚可救藥!”
何考端杯道:“多謝您老指點。”
方才谷椿提到,幕後指使曾鴻業的人是俞平舟,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何考難免有一絲失望,卻沒有逃過這位長老的眼睛。
何考可以懷疑萬鐘樂,基於合理的猜測,但他卻不能希望萬鐘樂就是幕後黑手,這二者之間有著微妙的差別,谷椿提醒的就是這一點。
可以舉個例子。
轄區內發生了一起入室盜竊殺人案,辦案的警察第一時間就想起了某個曾給他惹麻煩、令他十分痛恨的小混混。
警察可以懷疑那個小混混,但不能從內心深處就希望是那個小混混乾的。
懷疑與希望,這兩種因素都可能導致警察將其列為嫌疑人,但性質完全不同。而實際情況可能更復雜,這兩種因素或兼而有之,就連警察本人都分辨不清。
懷疑某人可以理解,但從懷疑某人變成希望就是某人乾的,進而認為就是某人乾的,心態就走越偏了,甚至會反噬自身。
何考與萬鐘樂有舊怨,對萬鐘樂沒什麼好印象,這都可以理解。何考懷疑萬鐘樂,對也罷錯也罷,假如猜對了,這種事也不必得意,假如猜錯了,更不該失望。
今天是谷椿審出了結果,假如沒審出結果呢?那麼根據何考的提示,幾乎是明著告訴武巖駿——幕後黑手就是萬鐘樂。
那麼站在萬鐘樂的角度,這就是何考在挾私報怨,無端構陷於他。
在這種心態的影響下,何考甚至還可能更進一步,比如他在谷椿趕來之前就先行審問曾鴻業,誘導曾鴻業承認是受萬鐘樂指使。
或者乾脆弄死曾鴻業,然後偽造口供,聲稱曾鴻業已經招供……實際上何考並沒有這麼做,但這種事也不是沒可能發生。
何考不禁又想起了表妹何珊。
何珊就曾到單位去堵他,問他把那些煙花炮竹轉移到哪裡了?何珊是希望他幹了這件事,所以就認為他幹了這件事,竟然還想讓他承認幹了這件事。
何考自詡聰明細緻,但他這種心態,與當初的何珊好像也沒有區別,只是程度不同。
人們經常可以看到,網路上一群人針對某個人的各種造謠生事、汙名構陷,往往都是出於一個最簡單的原因——看不慣此人。
這也是普通人的心魔,其實挺可怕的。
在心魔略有苗頭時,谷椿便及時點醒了何考。這頓飛龍宴,好考還真沒白做。
乾了這杯酒,谷椿又問何考,希不希望宗法堂在處置這件事情的時候,不提到他的名字?按現有的結果,其實可以不提何考幹了什麼。
谷長老肯定不會平白無故這樣問,看來此事牽連不小,他老人家不希望何考再捲進去。這看似抹殺了何考的功勞,實是不想他再被推上風口浪尖,也是一種保護。
但谷長老只能建議,提不提還得看何考自己願意,畢竟年輕人哪有不愛出風頭的?
何考試探著問道:“怎樣才能不提到我的名字呢?”
谷椿笑了:“得你自己拿個意見,李長老再叮囑所有的知情者。”
何考的意見很簡單。
首先叮囑武巖駿,只說他是在瀟河鎮附近被李修遠長老救回;其次叮囑二大爺,只說他是受宗法堂指派,帶人到阿城控制了衝突雙方。
最後還要叮囑錢固然,不要把何考告訴他的事情說破。錢固然給葉回打電話探過口風,但當時只是藉口說有事要找小武,並沒有說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