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沈愈說完後,李翰林與董鵬程對視一眼,然後彼此暢快大笑起來。 董鵬程對沈愈豎起一個大拇指,“厲害,著實厲害,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別說鑑定沈周真跡了,就是連工筆花鳥,寫意花鳥,兼工帶寫都還沒有完全分清呢。” 沈愈知道這時候該謙虛了:“董老繆讚了,晚輩不過僥倖發現印章不對而已,說起來就是取巧,至於什麼厲害就更當不得了。” 李翰林這時開口了,“沈周從一介布衣到相交滿天下,甚至朝中高官都得喊他一聲沈先生,比如內閣大學士,首輔李東陽,文淵閣大學士戶部尚書王鏊等,這與他謙和憨厚,淡泊名利的性子是分不開的。 我也說一則沈周軼事吧,明代大臣曹鳳也就是曹鳴歧曾任姑蘇知府,他上任後因為府衙年久失修過於破敗要修府衙,這需有具備一定畫功的繪師參與。 府衙有一小吏不知道什麼原因與沈周不對付,就把沈周喚去府衙做徭役。 沈周當時已經七十多歲了,很多人說,先生你相交遍天下,隨便打個招呼不就行了?誰敢讓您去做這些粗活? 沈周說,我沒有功名去服徭役算是本分,因為這事求人豈不是更沒臉? 結果沈周畫的非常好,府衙小吏也拿他沒有辦法,只能讓他平安歸家。 後來曹鳳回京辦事,有吏部官員問他,“你任姑蘇知府,不知道姑蘇沈先生最近好嗎?” “沈先生?” 曹鳳納悶了,他根本不知道這沈先生是誰,就胡答應道,“嗯,沒事挺好的。” 內閣首輔李東陽是沈周至交好友,見了面很是奇怪的問曹鳳,“你來京城,沈先生就沒讓你給我帶封信來?還是你沒去沈先生處拜訪?” 這直接把曹鳳給嚇到了,只好回道,帶了帶了,等幾天就給您送來。 回去之後,曹鳳有些發慌,趕緊四處求問這個沈先生到底是誰。 最後還是他的好友,也是明代名臣之一,時任吏部右侍郞的吳寬,吳原博告訴他,“你在姑蘇任知府連沈先生都不知道?沈先生就是名滿天下的沈周,沈啟南啊!” 知道沈先生是沈周後,曹鳳有些緊張了,沈周雖然沒有功名但是很多人都受過他的恩惠,並且沈周是當時文壇之首。 無論如何他都不敢讓沈周去做苦力的。 他連夜讓下人騎馬跑回姑蘇求沈周給李東陽寫一封信,才算平息此事。 當然,曹鳳素有清名,此事根本與曹鳳無關,都是小吏從中作梗。” 董鵬程道:“小沈啊,你能辨出沈周贗品,當也知道許多沈周的故事,那明代有沒有人買過沈周贗品呢?” 沈愈想了想,“當然有,沈周在當時名氣太大,求畫之人如過江之鯽。 祝枝山在《記石田先生畫》中有說:“沈先生周,當世之望,乞畫者或一乞累數紙,殊可厭惡,而先生處之泰然。” 這大概意思就是說,有人登門求畫,還不是求一張,而是厚著臉皮一求好幾張,沈周依然泰然處之不急不躁,都會滿足別人,絕對的好脾氣。 甚至他清晨畫一張新作,有府中下人說我家老爺花了一幅畫,這畫是什麼什麼樣的,到了中午一些字畫店中就出現了仿作,要是十天左右,那仿作就遍地開花,也就是祝枝山所言的:贗幅益多,片縑朝出,午已見副本,十日到處有之。 明代的書畫偽作很多,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明代不像清代,皇家對書畫並不怎麼上心,不是什麼好東西都收藏到皇宮大內,有明一朝很多唐宋名畫都在民間文人手中收藏。 比如項元汴、詹景鳳,顧從義、張醜、袁樞等,這樣讓當時很多文人都有機會看到古代名人的書畫真跡。 董其昌曾經在項元汴家做教書先生,在那裡看到無數唐宋真跡,這對於他的畫功增長很多。 出於對書畫骨子裡的熱愛,明代文人之間彼此借閱對方的珍藏字畫用來臨摹也是常有的事。 打個比方,比如文徵明有一副宋代李公麟的畫作,唐寅小舅子表弟的同窗想登門拜訪看一看,只要大家都是讀書人,基本是不會回絕的。 這樣一來,看到真跡再去作偽,分辨就很難了。 而且明代畫家的水平普遍很高,一副偽作畫下來,因為時代氣息相同,鑑定難度極高,在這種大環境下,知名的書畫大藏家“打眼“也是常有的事。 嘉靖年間的大收藏家,書法家詹景鳳,在他所著的《東圖全集》末四卷《玄覽編》中描述過文徴明與顧從義購買沈周贗品一件趣事。 太史(就是文徵明)曾買沈啟南(沈周,字啟南)一山水幅懸中堂,予適至,稱真。 太史曰:豈止真而已?得意筆也。 頃以八百文購得,豈不便宜。時予念欲從太史乞去,太史不忍割。 既辭出,至專諸巷,則有人持一幅來賣,如太史所買者,予以錢七百購得之,及問,賣與太史亦此人也。 這意思就是說,文徵明在姑蘇專諸巷買到一幅署名沈周的山水畫,回家高高興興的把畫掛在了正堂的牆上,還邀請好友來欣賞。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