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郎眼神微暗,不免嘆了口氣。
難得七娘子小小年紀,卻處處應對得體,沒有介懷許少爺的無禮。
他卻又有些警醒。
小小年紀就這樣有城府,等再過幾年,還不知道有怎樣的手腕。
楊家本來門檻就高,即使是庶女,也有孃家做靠山。
一個不好,就是妻強夫弱……
六娘子忽地走進了廳裡。
“踢得我一頭汗!”她笑嘻嘻地拿起了案頭的玳瑁小盅,一飲而盡。“七妹妹,你也來嘛!”
七娘子就乘勢應了一聲,跟著六娘子出了後艙。
十一郎不由得目送她們姐妹並行的背影。
許鳳佳似笑非笑地撩了他一眼。
一時又想起了心事。
以李家十一郎的嫡子身份,少了生母照拂,都要紆尊降貴,在庶女堆裡挑人。
許鳳佳就有了一絲煩躁,手底就露出了亂意。
十一郎卻沒有乘勝追擊,而是緩開了進攻的節奏。
“許世弟留神了。”他含笑提醒。
許鳳佳也就收攝心神,與十一郎對弈了起來。
窗外孩童們的笑聲,伴隨著秋風,肆無忌憚地灌進了艙裡。
五娘子與六娘子的笑聲,就好像銀鈴。
七娘子的笑聲卻低低柔柔的,好似深夜裡吹過的一陣春風。
47、置氣
遊湖的重頭戲,其實是在夜裡。
太陽落山後,另一艘畫舫上就傳出了簫管絲竹之聲,還有稚嫩的音色依依呀呀地吊著嗓子。隔著水,越發清澈透亮。
大太太就含笑對許夫人介紹,“說到京戲,自然好的班子都在京裡,在蘇州也只好聽聽南戲了。”
許夫人笑著說,“現在京城好的昆班,出一次外差,賞錢都是幾百兩的給,就這樣,吉慶班一天也難得休息幾天。”
到蘇州來,自然是聽崑曲。
就有打扮得清清爽爽的中年班主來請大太太點戲。
幾個孩子們圍著圓桌團團坐好,侍女們捧上了太湖三白、梁溪脆膳……都是現撈現殺、口味清淡的船菜。
在座的只有許家母子一向生活在北方,沒有多少機會品味南方的美食。
許夫人就稱讚大太太,“在家的時候,一向養尊處優,沒想到出嫁了居然這樣精幹,色色都安排得妥當。”
大太太就笑著和許夫人說起了未出閣時的往事。
隔著水傳來了悠揚清婉的歌聲。
孩子們一向是很難體會戲曲的美好。
五娘子與六娘子吃了幾筷子,就放下碗告退,到後甲板上玩耍。
九哥看了看十二郎,兩人會心一笑,大口大口地扒完了碗裡的飯,也牽著手出了艙門。
七娘子才從淨房出來,桌上就只剩下十一郎和許鳳佳了。
她不禁嘆了口氣,又吃了幾口飯,也告退出去。
後甲板很大,五娘子六娘子倚在欄杆邊上,指點著天上的繁星。
九哥與十二郎卻到底是釣起魚來,兩人稚氣的笑語聲,傳了老遠。
九哥平時一向很少有同齡玩伴。
年紀最近的自己,卻也是少年老成。
他和十二郎的笑聲讓七娘子心都軟了。
她就靠在艙門邊,聽著嘩嘩的槳聲,望著水中變幻莫測的燈影,品味著略帶寒意的秋風。
前生舊事,一下就又回到了眼前。
七娘子氤氳了雙眼。
不論在什麼地方都要好好活下去,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屬於過去的宣言。
不管到了哪裡,我都能好好活下去。
過往的生活成了畫卷,一點點地在心底重新鋪開。
一時就沉浸進了自己的世界裡。
絲竹聲遙遙地在水面那頭傳了過來。
九哥和十二郎的笑聲,五娘子與六娘子呢喃細語的聲音飄散在風中。
七娘子微笑起來。
下一刻,她忽然被人猛地從艙門邊扯了開去。
七娘子一下回過神來,吃驚地甩了甩手,卻沒有甩開許鳳佳的掌握。
在楊家,除了許鳳佳,誰還會這麼粗魯。
“你怕不怕水?”許鳳佳興味盎然地問。
艙門邊沒有多遠就是欄杆。
七娘子這才意會到她身處船邊,一下就出了一身冷汗。
這可不比在假山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