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痛失吾愛,餘生難歡”的句子,字字泣血,讓無數人潸然淚下,紛紛同情畫聖的深情和不幸命運。
在最後的兩年時光裡,張先因為用自身精血豢養妖怪,形同被妖怪吸乾了靈力和精氣神,迅速衰老了下去,最後一次割血喂妖怪的時候,他沒止住自己的傷口,而是讓未成形的畫妖持續不斷地吸取他的精血,喃喃:“快點出來吧,我已經等不及了,求求你!讓我見你一面,求求你了。”這兩年來,他畫了很多很多的美人,可惜他畫盡美人,也尋不回那個刻骨銘心的女子……
懵懂的畫妖貪婪地喝著他的血,渾然不覺張先的頭髮由灰變白,皺紋叢生,面板乾癟如風燭殘年的老翁,最後垂垂老矣。
一片寂靜。
張先大笑,瘋癲地揮舞著手中的自傳:“我違背了自己的諾言,洩露了你們的事情,來殺我啊!來殺我!你說過的,會親自來取我的性命的!”
最後,他肩背佝僂地坐在桌子旁,再也支撐不住沉重的身軀,倒在了地上,流乾了最後一滴血。在他倒下的時候,那個畫卷突然動了起來,它似乎想靠近張先,卻沒有控制好力道,從桌子上掉了下去,一路滾到了床底,從而沉寂不動。
與此同時,天狐宮。
天狐對著鈞天說:“到日子了,你去吧,處理得漂亮一些,不要走漏了風聲。”
鈞天領命而去。他變成了張先的模樣,出門訪友,招朋引伴地去河上畫舫喝花酒,那些學子們見他終於肯出來了,很是高興,問他尋仙的經歷,都被他糊弄了過去。接著他又得意洋洋地炫耀了這閉門不出的兩年的畫作,引來一陣陣歡呼。
到了晚上,張先望著天上的明月,舉著酒杯敬了敬它,嘆了口氣,喃喃:“水印……”
他似乎喝醉了,渾身無力地趴到了欄杆上,重心不知不覺地越過欄杆,一下子滑進了水裡,再也沒有浮上來。
肅嚴本來以為他在吹風,結果一回頭髮現張先不見了,登時就愣住了:“哎?先生呢?”
其他人措手不及,哭著打撈了一夜,卻什麼都沒撈到。後世的很多人因此斷定他不是死了,而是成仙去了,他心心念唸的那個女仙不忍他再在人間受苦,特意來接他到天上去了。當然,這個說法只是人們美好的祝願,也只能是美好的祝願了。
學子們個個哭成了淚人兒,開始他們以為是意外,以為張先是喝醉酒意外落水死的,而玉知卻搖搖頭:“先生是主動投水的……當時他頭朝下,臉上還帶著笑,倒像是……迫不及待的樣子……”說到迫不及待,他又忍不住淚如雨下。
是時,文知亦在場,他已經忘了被張先揍過一頓的事情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嚎啕:“先生,你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怎麼就這麼去了呢?”滿座錦衣羅緞,唯有他一身洗得發白的布衣,窮酸清貧。
垂下頭掉眼淚的玉知說:“先生這是去另一個世界尋找他的女仙了啊。”
這一次,沒人能夠笑得出來。
而廷良為張先收拾遺物的時候,發現所有東西都在,唯獨那幅他親眼見過的百美圖不翼而飛。幸運的是,床下的那幅女仙望月圖被他找了出來,他知道這幅圖是張先愛不離身的一幅畫,便打算燒給他,結果被他的妻子偷偷藏了起來,託人獻給了皇帝。
聖心大悅,給廷良晉了官職,卻被他婉拒。廷良辭官還鄉,突然休了一向恩愛的妻子,另娶了一房各條件皆不如前任妻子的小家碧玉。據他晚年的筆記記載,他頗為自責後悔,自稱對不起曾經的好友,辜負了兩個人的交情,連他摯愛的那幅畫都不能讓他帶走。
在他最後一次給張先上墳的時候,他喃喃地說了一句話:到最後,你還是沒能放下她。”
跟他同行的紅燕媚依於瑤等張先昔日的相好也已經年華老去,不復年輕時的鮮妍,不過她們手裡各自捧著的畫像上,容顏卻依舊不老。
張先在尋訪仙山之前,曾向廷良交代事情,其中一條就是將賣畫所得銀票盡數交給他,讓他為那些以前的那些相好贖身。這些女子從良之後嫁人,早已為人母人妻,不再是風情萬種的名妓。不過,這對她們來說反而是一種幸福。
他們都很幸福,唯有一個人不幸福,也再也得不到幸福,或者說他得到了另一種幸福……
他們都在懷念著逝去的那個人,後世的很多人也在懷念他。他短暫的一生給人們留下了很多的風流軼事和寶貴的書畫珍品,引起了廣泛而恆久的惋惜和哀悼。
他就是畫聖—張先。
☆、第98章 八百年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