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客舍之外,還有裝飾豪華的妓院和賭場,以供客人銷金之用。
但一樓的酒場卻顯得極為簡單,沒有歌臺,樓板上也沒有華麗的裝飾,桌椅全部塗得漆黑,看不出什麼美感。
不過如果真的在這裡打鬥廝殺起來,就知道這些桌椅其實堅固無比,並不容易毀壞。若當真打壞了店家的東西,由活著的一方賠償便是,這也是江湖客棧中不成文的規矩。
呼嘯的風雪當中,有兩個人走了進來,一個是身形高大面色蠟黃的漢子,另一個則是個青春少女。
兩人揭下身上的斗篷和箬笠,抖落了身上的殘雪,也不和掌櫃打招呼,便覓了一張邊角上的桌子坐了。
但在這一刻,一時間整個客棧都明亮起來。
那少女不過十五六歲,身材嬌小。氣質柔弱,偏偏就流露出一種絕代的靈秀,令整片空間都受到感染,如化成空山靈雨的勝境一般。
無數雙目光登時投注過去。
在江湖客棧,假設不要任何吃食,只是佔了座位閒聊。亦需付座位錢的。然而無論是掌櫃還是小二竟都看得呆住,不好意思過去討要,他們閱人無數,此生亦絕未見過這樣風華絕代的少
女。
“叔叔,終於暖和些了呢,外頭可是凍死了。”少女笑容明豔嬌憨,搓著玉手道,在燈光照耀下,她的手掌如能透過光去。
這一聲叔叔叫出來。許多少年人登時心中莫名地大鬆一口氣。
黃臉漢子臉上泛著疲病的神色,呵了幾口氣才道:“在這裡休息一陣再上路,很快便要到家了。”
少女嘆息一聲:“到家了又怎樣?爹爹又不在家裡。”
她神色突轉黯然,瞳子裡有一種說不出的純淨,純淨得讓人心疼:“他又上戰場殺人去了,戰場就那麼好麼?”
黃臉漢子笑道:“男人志在功名,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
少女幽幽道:“是啊,你們就愛說什麼豐功偉績。皇圖霸業,可我通通不喜歡。聽說這些故事。我只看到滿地的血……”
黃臉漢子平靜道:“其實叔叔也不是很喜歡戰場,不過江湖還是不錯的。”
少女聞言,卻是又輕笑起來:“至少江湖更好玩一些,而且沒那麼多的血。”
她突然伸出手,捏住黃臉漢子的手掌道:“叔叔,你的手也好冷呢。我幫你搓搓。”
說著,用玉軟花潤的小手兒在黃臉漢子的手掌上揉弄著,手法極盡溫柔,一邊還輕輕呵著熱氣。
登時凝集在他們身上的目光大都泛上了豔羨和嫉妒的神色。
黃臉漢子露出愜意的神色。
少女又道:“這次謝謝叔叔帶我出來玩啦,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哩。”
黃臉漢子道:“那麼。阿市,給叔叔唱幾支歌兒罷,好久沒聽你唱歌了。”
少女盈盈一笑,這一瞬的芳華如能讓歲月凝滯:“好啊。”
她輕展歌喉,盈盈而謳:
“百草競春華,麗春應最勝。
少須好顏色,多漫枝條剩。
紛紛桃李枝,處處總能移。
如何貴此重,卻怕有人知。”
少女聲音極柔,婉約如夢,卻帶著無法言喻的感染力。外邊本是大雪漫天,一片深寒,她清歌一曲之下,卻好像時令變換,春深碧滿的景象浮現眾人眼中,更令室內也彷彿和暖起來。
少女的眼神凝靜,表情隨著歌聲悠悠流轉,完全沉浸於自己的世界當中,卻將那一片世界發散到整片空間。
黃臉漢子亦跟著她的樂聲,悠悠打著節拍相和。
她又唱道:
“春林花多媚,春鳥意多哀。
春風復多情,吹我羅裳開。
朝登涼臺上,夕宿蘭池裡。
乘月採芙蓉,夜夜得蓮子。
仰頭看桐樹,桐花特可憐。
願天無霜雪,梧子結千年。
淵冰厚三尺,素雪復千里。
我心如松柏,君情復何似。”
少女年紀幼小,其實不懂男女之事,對面是她的叔父,歌中之意自然亦不是對著黃臉漢子。但一曲唱出,如思如慕,似醉似怨的歌吟,卻令眾人紛紛為之心旌動搖,完全為這妙歌氣氛所沉醉,帶入曲中的意境當中,隨著春夏秋冬四時變換。
就在這時,一個不諧的聲音卻倏然響起。
“好,小妞兒唱得甚妙。可惜文縐縐地,聽著不痛快。待唱一首十八摸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