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一眼,方才勉強笑道,“還好,還好。若耶和我說你很好,我還不信。現在看來,我也放心了。”
梁灼擦了擦眼淚,強撐起笑容軟軟道,“孩兒沒事,就怕母后和父王不好。”
言語間若耶已經默默退了出去,只剩下梁灼和餘氏一對母女。餘氏的身量暴瘦了許多,面上也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澤,一雙手瘦嶙嶙緊握著梁灼,將她拉著走進了內室。
進去一看,梁灼不由一怔,空氣中浸滿了一股腐爛的氣味。餘氏見梁灼神色微變,悽然一笑道,“這早不是你原先所認識的家了。”
梁灼仍是不免吃驚,神情激動道“可是父王已經削去兵權,降為安世候了,已經對他的皇權夠不上一丁點的威脅了,他這樣做也太狠絕了!”
餘氏低頭苦笑了一聲,伸手一支支點燃屋內的白燭,幽幽道,“自古伴君如伴虎,聖意更是難測。枉你父王這一生,為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說著一滴淚滴落下來,落在燃燒的燭火間,“嗤”一聲輕響,滾起一縷嗆人的白煙。餘氏的臉映在那悽悽慘慘的白色燭火中,顯得虛渺不真實,低下頭去,禁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梁灼還沒緩過勁來,杵在那,怔怔地問,“母后,你剛才說什麼?什麼死而後已,我父王,我父王他……。”
梁灼背上滲出涔涔的汗來,手不住地抖,心更像是要從胸膛裡跳出來似的,忐忑不安。
餘氏默不作聲,沿著一個破舊楠木椅子坐在了桌子旁,面上已經看不出任何表情,木木的,呆滯著,彷彿風化了的泥塑一般。
突然,灌進來一陣冷風,燭火搖搖晃晃,刺得屋內灰撲撲的陳設器具,愈發晦暗斑駁,和著那股子腐爛的氣味,映在慘白冷沁沁的光暈裡,恍恍惚惚間望去,像是拿了一件擱了許多年頭的沉舊的夢境。
餘氏緩緩從袖口取出一方絲絹仔細地擦了擦桌上的碗盅,倒了一杯出來,抿了一口,淡淡道,“去了。”
梁灼腦袋“嗡”地一下,跌跌撞撞地撲向桌前,抓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碗茶。用力太大,茶水溢到了桌上。
她端起碗來猛喝了幾口,隔了許久的陳茶泛著隱約的黴味,乾澀清苦,冰涼刺骨。
可是她已經感覺不到了,因為她的心更涼。她立在那,看著她的母后,明明自己心底痛到無以復加,卻任是掉不出一滴眼淚。
她終於明白母后為什麼這樣淡然而麻木了,因為哀莫大於心死。
“父王的屍骨停在哪?”她坐在餘氏對面的椅子上,深吸了兩口氣。
“骨灰化在風裡了,你父王說過,他不想再有來世。”餘氏凝眸看著外面,似是陷入了冗長的回憶,青白的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紅暈。
梁灼愣在那,不再說話,只覺得世界頃刻之間停止不動,只剩下這鵝毛般的大雪,無休無止的下著,一年一年,沒有休止的大雪。
如此這般,冰冷,絕望。
依她來想,頂多不過是一個**慣了的小郡主找不到如意郎君,沒關係,那就傷心一陣好了,那就讓她嫁給墨泱好了,沒關係,沒關係的,那就讓她一輩子都不能見到墨池好了,可以的,可以的,她都答應,她通通都答應,只要她的父王還在,什麼都可以,都可以。
028 臨終遺言,靈界聖女?
可是,她也知道這想法太可笑了,一切都太遲了,她的父王,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餘氏端起桌上的冷茶,一飲而盡,緩緩道,“你父王臨終前,有封信要交給你。”說著,十分小心地從懷裡掏出一封顏色暗舊的信封來,輕輕地擱在桌子上,朝梁灼這邊推了推。
窗子上糊著層薄薄的白紗,月光照進來,似落了一地的細碎的雪。門縫窗縫也總有風颳進來,燭火跟著風一跳一躍,幽滅不定間散發著刺鼻的氣味。潔白的燭淚一滴一滴順勢滑落於燭臺之上,似一聲幽怨的嘆息,掩著屋外大雪如泣如訴紛紛飄落的聲音,顯得倉皇低怨。
梁灼有些失神,一時間忘了自己到底是誰,一時間感覺樑子雄渾厚的笑聲猶在耳畔。
一瞬間,思緒如潮。
她十分小心地開啟了那封父王唯一留給她的絕筆信,看著上面寫的話。
這上面的字,這上面的字那樣剛勁有力,清逸俊秀——
信的開頭寫到,
世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不可久在。
嫻兒,別哭。
看到這,梁灼的眼淚忍不住摩挲起來,簌簌而下。手在抖,漸漸地,全身都在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