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馬蹄聲,自黃昏的盡頭裡傳來,由遠及近,像越來越密集的鼓聲,奏一曲天晚的高歌。
或許是跑得累了,駿馬漸漸減緩速度,由奔跑變成漫步,最後乾脆原地不動,以馬蹄刨著泥土,宣洩著它的不滿。
馬背上的兩個人緊緊擁抱,臉龐上的汗水,混合著灰塵,看起來髒兮兮的。
女人嘆了一口氣,“雲哥,就連奔雷都跑不動了。”
“從天音谷到這裡,恐怕已經跑了幾十裡地,奔雷馱著我們兩個人,當然會累。”
男子躍下馬背,將女人從馬上接下,拍了拍馬臀,“去吧。”
馬可以去河邊喝喝水,吃吃野草。但人卻比馬嬌氣多了,他們既累且乏,又飢腸轆轆。破爛的衣袍,以及身上零星的傷口,無不昭示,經過了一場極為慘烈的拼鬥。
“三師弟,為引開敵人,跳入山崖中去了。”
男子眼睛一凝,絲毫沒有女人的傷感,“你忘了,咱們三師弟的綽號了吧。若是被敵人活捉,我反而會擔心,但是掉下崖裡,那豈非跟回了家一樣簡單。”
他們的三師弟是何許人,居然能夠把跳懸崖當做是回家。莫非他長著一雙翅膀,能夠飛躍山崖,平安著陸。
“雲哥,你為何要放他走?”
男子避而不答,反問道,“明月,那你呢,你為何不殺了那個小女孩?”
汪明月很是迷茫,“我不知道,哪裡來那麼大的仇恨,非要殺我們不可?”
凌雲同樣迷惑,“十年前,我們離開滇州的時候,曾遭遇十二次阻擊,十八次截殺。但那個時候,遠沒有現在這般慘烈。”
人們允許你敗退而逃,卻絕不允許你的東山再起。
十年前,不漏閣離開滇州,是被迫離開。那時候,滇州武林的截殺,有著看熱鬧的成分,如同是歡送會,歡送叱吒風雲的“四不漏”滾出滇州。
十年後,四不漏重返滇州,撥動了滇州武林的神經。你既然已經離開,已經不屬於這裡,再回來,豈不是挑釁,是侵略。失敗者,是沒機會寬恕別人的,所以要寬恕一個人,必然要讓其徹底失敗後才會進行。
十年前,不漏閣是失敗的,他們能夠容忍不漏閣逃離。
十年後,不漏閣於東碧風起雲湧,他們比十年前還要強大,再踏足這片土地,意圖不明,被視為侵入,所以遭遇了更為激烈地狙擊。
就連那些本該在學堂裡讀書的小孩子,在放毒失敗之後,仍舊以無比仇恨地眼神盯著他們。
這讓他們覺得毛骨悚然,又完全不得理解。
他們曾經是整個滇州人的驕傲,他們法辦了多少惡徒,拯救了多少無辜百姓。但是這些,都統統被滇州百姓所遺忘。滇州百姓每聽說一件不漏閣破獲的案子,便戲謔地道,“瞧,又有人被不漏蟲坑害了。”
是的,不漏蟲,從他們辦了儲相呂方的案子,就得到了這樣的罵名。
汪明月委屈的同時,又懷疑,“雲哥,十年前,我們是不是不該去辦那個案子?”
凌雲搖了搖頭,“明月,十年前的事情,有蹊蹺,你想,怎麼儲相的卷宗就突然出現在你所要查的卷宗裡。而卷宗裡的疑點看似了無痕跡,實際有人刻意為之。我們只是因不能入浮空城而衝昏了頭腦,才會被暗中之人所利用。”
滇州東汐口的呂方閘存在一日,滇州百姓就不會忘卻呂相。既不能忘掉呂相,便會一直恨著不漏閣。因為是不漏閣的人害的,可敬可佩的呂相蒙冤自盡。
“見到了他,你打算怎麼做?”
汪明月突然歇息底裡,“怎麼做?當年,未經我們同意,便私自承認罪名。哪怕呂相的功績再大,他失手殺人的案子,也的確是事實。可是,就是他慕淵,害得我們灰溜溜地遠走東碧,其中恥辱,豈能不洗刷。”
她恨聲道,“他這些年倒是好,不知不覺成了劍聖虛淵,忘得徹徹底底,虧你和徐師弟,還顧念兄弟情誼,隻字不提。我倒是被你們蒙在了鼓裡,若不是信鳥帶來音信,這輩子,便被你們騙過了。”
凌雲皺著眉頭,“明月,當初聽到他死亡的訊息,你不也哭著大罵他傻瓜麼?”
當不漏淵被判斬立決的時候,汪明月涕淚縱橫,大聲罵著,傻瓜,真是個大傻瓜。
汪明月卻矢口否認,“沒有,我恨不得他死了,怎麼會替他流淚。”
女人啊,總是口是心非,凌雲的心中,很苦痛,汪明月喜歡慕淵,這卻是事實。但因為各種原因,兩人最終沒有在一起。現在,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