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述,5層原來在我印象中是一個公司,裝修簡潔大方,似乎是以明快的蘭色為主調,還有一堆的綠色植物和一群穿梭來往的人。
但是當我7點52分站在那裡時,我發現5層的公司已經搬走,整個樓層空空蕩蕩,空無一人。
一盞可能是被人遺忘了的壁燈在牆壁上孤零零地亮著,諾大的樓層中,只有這一點光源,另外,唯一還保留下來的恐怕就是原來公司的兩扇玻璃門,上面掛了把已經開啟的掛鎖。我透過玻璃順著目力能及的方向看去,一切都被拆了個乾乾淨淨,隔扇、壁掛、燈透過黑暗,我看到走廊盡頭的窗戶透出些許清冷的光,也許是路燈的燈光,但也許是月光。
原來的公司也罷,人也罷,沒有在這裡留下任何痕跡。這裡的一切簡直比颱風過境,不,龍捲風過境後的廢墟還要淒涼。
男子剛才就是在這裡下了電梯麼?
那麼,他現在就在我面前的黑暗中麼?
我並未感覺到他的存在,那種溫柔、親切的感應沒有如我所願地出現,相反,我忽然感到了莫大的恐懼,趕緊退回到電梯門邊,按下了向下的按鈕。
在等待電梯下來的過程中,我忽然看到了剛才自己忽略的一樣東西,左邊的門上貼著一張小紙條,那紙條很小,卻貼的異常順理成章而又大模大樣。我湊過去看,發現上面寫著幾個小小的字——“本公司已拆遷。”
“本公司已拆遷。”
“本公司已拆遷。”這6個字,我越重複,越想便越覺得妙不可言,間或夾雜著越來越濃重的荒誕感。
本公司已拆遷,這是人人目力可及的事實,本來無須多言,最妙的是,它並未告訴你,公司是什麼,遷到了哪裡。
難道,該公司遷去了那裡麼?
奇妙的措辭,猶如月光燦爛,黑夜如同白晝,人聽懂貓語的世界一樣奇妙,在那裡,恐怕聲音將統統被吸入海綿和正午的黑暗,然後送到世界的另外一端被當成垃圾或者不能回收的廢物那樣處理掉。
或許只有當人們掉進那裡的時候,是不需要告訴你“拆遷去何處的”。因為一旦到達那裡,便無法再回來。而在彼岸,他們存在過的一切痕跡都將消失個一乾二淨。
當我最終站到車水馬龍的街道上的時候,正好是8點整,這正是人們吃完晚飯準備開始豐富多彩夜間生活的時候,馬路上的車流並不見減少,霓虹燈晃的我連眼睛都睜不開。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很正常。
誰說不是呢?過馬路的時候,我還知道要等行人燈綠燈亮的時候再走,地球重力仍舊存在,馬路上熱鬧非凡,嘈雜無比。
顯然,其他人的聲音並未消失。
剛才的一切在我身上留下的後遺症是一種奇妙的空虛感,從手指蔓延到心臟,這種空虛感再過一陣子將變成冰冷的恐懼和荒誕感,我知道。
但是目前為止,在我身上,它的表症僅僅是發冷和微微的顫抖,一種猶如失重的感覺。
就在這時,我忽然意識到了男子和我之間那種奇妙而溫煦的聯絡是什麼,究竟是什麼在撥動著我的心絃——從始自終,我們沒有說過一句話。
這本來應該是整件事情中最為反常的一點,但是,因為我的失語,這種反常在我的感覺中卻異常地親切熟悉,彷彿一個熟識的夢境。
我猛然停住腳步,全然沒有意識到這是在馬路正中,周圍的汽車因我的阻擋而喇叭聲響成了一片。
是的,在整個過程中,男子始終沉默不語。
尾聲
回到家中,我異常疲倦。
坐倒在沙發中,我瞪視著天花板,那上面空無一物,偶爾樓下有車開動,車燈從窗簾中透過,在天花板上一閃而逝。這樣坐那裡想的時間久了,人如同被遺忘在了冰冷的海底,思維像短路前的燈泡一樣,閃了幾下便陷入黑暗。
最後,我連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也不甚了了。
開啟電視,電視音量已經被我調到沒有,人們在上面無聲地生活、運動、做愛乃至死去,久而久之,看這種畫面看多了,你就會發現,聲音反而成為了最反常的東西。
空氣中流淌著灰塵和陌生的味道,我能夠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被永久地改變了。
到底是什麼呢?我已經沒有力氣去追究,整個身體似乎已經完全不屬於自己。
過了不知多久,我忽然意識到了是什麼不對,是貓,貓不見了。
我“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匆匆搜尋一遍屋裡。
是的,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