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藏。”他簡短地說:“你呢?”然後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還在那麼粗俗地幸福著嗎?”
我聳聳肩,照例放過了他對我的攻擊。
我們老是一見面就互相攻擊,此人對我頗有些“怒其不爭”的感覺,總攛掇我和他一起去什麼地方拍照。順便說一下,除去是一個真正的程式設計高手之外,他還是一個業餘攝影師。我說業餘,是因為他有一種怪癖,認為任何事被正規化了,就是走向惡俗的第一步。
所以,他的生活永遠是半年程式設計,掙了些錢之後,就出去遊逛到錢用光花光。他拍過不少業餘愛好者水平的東西,卻也拍過一些真正美好的照片。
我說的是“真正”。姑且不論技巧,那是一種一看之下,就感到有一顆小石子“啪嗒”一下,打中你的心房的東西。人的心千溝萬壑,要想打個正著,談何容易,但是有的時候,他做起這件事情卻輕而易舉,如有神助。相比之下,大多數職業攝影師的照片只能算商業作品和“明信片”似的創作。
“我哪裡有你那麼瀟灑,又沒有什麼藝術細胞。”
“胡說八道,你起碼有感受力。”他做生氣狀:“在你師父面前還裝什麼蒜?”
我又笑了。此人在我大學畢業之前就認識我,教了我頗長一段時間攝影,之後就以我的師父自居。我當時把父親的一套很早的佳能相機翻了出來,非常起勁地跟著他跑了幾個臨近的城市拍照。
姑且不論我拍的如何,反正他認為,我們兩個比較投緣。後來因為戀愛、結婚、工作,我漸漸也就把這種東西擱到一邊去了。他則像受了妖女歌聲的誘惑,越走越遠。我甚至懷疑,他後來的妻子就是因為受不了他四處亂跑而和他離了婚。
“你去西藏,有什麼感受嗎?”我問。
他面露難色,欲言又止,半晌,只說了一句:“還好你看我的照片吧,我回去發給你。”
要知道,在我丈夫的那個圈子裡,凡是從西藏回來,對其神秘和自己所謂的感情頓悟滔滔不絕的可大有人在,而我的朋友似乎不打算用語言來表達他的感受,這讓我立刻對他的照片,乃至他近幾年的生活產生了好感和好奇。
何謂高峰體驗(4)
我們相對沉默了片刻,他近乎迷惘地注視著在大廳中輕聲細語,衣香鬢影的人們,彷彿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身處此地。
忽然,我衝動地問他:“你這麼跑來跑去的,是去需求所謂的高峰體驗麼?”
“什麼?”
“就是高峰體驗”這個字眼自然而然地從我的嘴裡吐出,在這個環境裡,不啻有些滑稽。
此人忽然一愣,然後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窺看我,彷彿我離他很遠:“你說什麼?”
“我是說,你追求的東西,你有過所謂的高峰體驗嗎?”
他繼續用那樣的表情看我,我幾乎以為他要用手比劃一個取景框,好把我框在裡面。的確,我以前和他聊天,總是勸他過正常的生活,讓他不勝其煩。但是,我只提了一句“高峰體驗”,他也不必就如此驚訝啊。我忽然感到,自己正踏入某個奇怪的磁場,一個我的世界之外的未知地區。
“怎麼了?”
“自從我認識你以來,你從未對我說過真正有自我意識的話,雖然你多少還算有一些感受力。”他回答:“但是你現在居然在跟我提到高峰體驗。我懷疑你是不是開始感到不幸福了。”
我愕然。
四
高峰體驗,高峰體驗,何謂高峰體驗?
自從這個詞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我發現自己的生活被徹底擾亂了。
到底何謂高峰體驗呢?
我忽然覺得,自己被排除在了什麼東西以外。有一些東西,是那個女孩,是我的攝影師朋友,是這些人所獨享的,彷彿一個神秘的小世界裡的會員,他們彼此的身上都有著特殊的認記,憑藉這個,他們可以找到,並且理解對方。而這個認記在我這裡,變成了一個詞:“高峰體驗”。
要是我問丈夫,或者把我的焦慮告訴他,他鐵定回答:“什麼高峰體驗,對於我,每天睡8個小時就是高峰體驗。”或者“你何苦要搞清楚什麼是高峰體驗呢?”
我也不是沒有拿這個問題問過我的同事們,按理來說,記者和編輯是比較見多識廣的了,可是基本上大家都認為我的這個問題毫無道理可言,純屬庸人自擾。更有甚者,那位理查德 克萊德曼對我說:“我要是有錢去日本,我就有高峰體驗了。”他說這話自有他的道理,因為當時他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