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整個兒身心終於透出了一口氣!
一週之後,他開始有了胃口,能夠如常地吃飯和出門散步,晚上也能睡好,體力在明顯地恢復。他甚至能騎上一匹鄰家的老馬,歪著肩膀一顛一顛地在坡地上小跑。晚上,他藉口身體不能再有消耗,拒絕歐陽蘭蘭碰他,但他自己卻在夜深人靜時閉眼想著慶春。他幾乎每天都要在幻想中和慶春做愛一次,否則就不能入睡。但每當和慶春“愛”過之後,他又會陷入一種心靈的空曠和虛無。於是他常常在夢中用各種浪漫的方式與她相會。他夢見他和她一起到了松花湖上,坐著馬拉爬犁,在鈴鐺和歡笑聲中揚鞭飛馳。湖上沒有人,四周的冰峰雪巒只屬於他們自己。他夢見他們去山上滑雪,像專業選手那樣高水平地在雪道上互相追逐。他還夢見開冰捕魚的夜晚。他和她一齊用力拉網,一網出水,金鱗畢現,燦若頭頂的繁星,他們失去重心滑倒在冰上,周圍的漁民們皆歡聲大笑。他有時也會夢見明朗遼闊的天空和一派銀色的山系,那當然是西藏特有的雪域風光。他和慶春駕駛著吉普車,穿越著曠野和湖泊,遠處是奔騰的野馬,身邊是揹負鼓鼓囊囊的毛織口袋,成群結隊涉過河灘的羊群。天上的雲白得耀眼,低得像是伸手可觸。他們看見了寺廟群落五彩的經幡和輝煌的金頂。他們像朝聖的藏人一樣在釋迦牟尼。松贊干布和文成公主的像前五體投地,匍匐而拜。肖童一拜再拜長拜不起,這種藏式的拜禮像做操一樣讓他覺得十分有趣。拜畢起身,不見了慶春。他大聲呼喊找遍了寺院,遙遙看見慶春和李春強攜手走遠。他拼盡全力瘋狂追去,半路殺出歐陽天、黃建軍和歐陽蘭蘭,他們攔住他,掛著滿臉的懷疑,責問他上哪兒去了,是不是去通風報信?他矢口否認竭力辯解賭咒發誓。不料那位郵局的女營業員突然驚喜地喊著他的名字不期而至。她遞過那封未能發出的密信,興奮地說那個郵編號我幫你查到了,你找到人民幣了嗎現在可以去寄。肖童面如土色,知道死期已近。歐陽天劈手奪過那信看後緩緩撕碎,將白色的紙片從寺廟的殿頂重簷灑向空中。然後他們把肖童五花大綁,給他吸毒,注射海洛因,看他毒癮發作,嘶聲慘叫,然後把他抬上山崖絕壁,向不毛的山谷裡狠狠地拋下肖童凌空大喊,靈魂已然出竅。他用力睜開雙眼,酥油燈下,歐陽蘭蘭正在俯身溫柔地看他。
她用毛巾幫他擦頭上的汗,問:“你做惡夢了吧?”
他閉上眼,想從驚恐中恢復一下。
她又問:“夢見什麼了?”
他睜開眼說:“夢見我讓人殺死了。”
她吃驚地笑笑:“你心裡準是有什麼鬼了,怎麼老做這種夢,誰要殺你?”
他說:“你,還有你爸爸。”
她更樂了,蠻有興趣地問:“我們怎麼殺的你?用槍,還是用刀?我要殺你,一定要讓你一點一點慢慢地死,我最喜歡折磨人了。你夢見我把你大卸八塊了吧?”
“你們用毒,給我吸了好多好多毒,還給我靜脈注射,打進好多海洛因,然後把我扔在山谷裡不管了,我就死了。”
歐陽蘭蘭收住笑容,把毛巾用力扔在他的臉上,說:“你到底有完沒完!你吸毒可是老袁使的壞,你要記仇就找他去。甭跟我念叨。我真後悔這麼費心費力地幫你戒毒,餵你吃飯,我對你有千條好萬條好,你還是看不見!”
肖童拉開臉上的毛巾,眼睛看著黑黝黝的屋頂,冷淡地說:“我用不著你對我好。”
歐陽蘭蘭急了,撲上來揪住他就打,嘴裡哭著罵著:“肖童,你給我說清楚!你得了我的好現在又說用不著了,你這個沒良心的傢伙!你為什麼這麼欺負我!”
肖童用力和她扭打,互相用東西砸對方。老黃和建軍聞聲趕來,叫門門不開,便破門而入,把他們拉開。歐陽蘭蘭撲在床上發著狠地無聲哭泣,老黃連聲勸著:“你們這是搞什麼呀,貓一陣兒狗一陣兒的,這是什麼地方你們還吵成這個樣子。
要吵,動動嘴也就行了,怎麼半夜三更動起手來了?“
建軍見歐陽蘭蘭咬牙切齒哭個不停,便惡狠狠地揪住肖童質問:“你對她都幹了什麼?你為什麼總是欺負她,啊?”
肖童掙扎著,你拉我扯又和建軍扭打起來,他最討厭建軍那土匪似的架式和垮裡巴唧的外地口音,以及總是刻意充當守護神的那副德行。但他現在的體力早已不是建軍的對手,只好發瘋似地又踢又咬,直到歐陽天出現在門口,他們才住了手。
歐陽天看看他們,看看抽抽嗒嗒的蘭蘭,低聲的,但卻是威嚴地說了句:“都去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