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3 / 4)

小說:我的阿勒泰 作者:精靈王

我在河床下面的卵石灘上久久地彎著腰,慢慢地尋找。河水的嘩嘩聲是另外一種安靜,讓人不受侵擾,遠遠地想著事情,又細心地注意著石灘。後來我抬頭往前面看了一眼,看到江阿古麗騎馬朝這邊過來了。她沒看到我,目不斜視地從我身後高高的岸上走過。我看到她一身婦人的裝扮,穿著長裙子,頭髮挽成髻,扎著頭巾,腳上踏著手工靴子,肩上披了一大幅羊毛披巾。因為還在新婚之中,披巾上彆著幾簇鷹翎毛。

從我站著的這個角度看去,大地的廣闊是一種充滿了力量的廣闊,微微地傾斜著。

漢族孩子們

喀吾圖有十來個漢族小孩子,由於當地沒有漢族學校的原因,都沒有上學。最大的八歲,最小的才兩三歲,成天夥成一群,呼啦啦——從這邊全部往那邊跑;再呼啦啦——又全部從那邊再跑回來。邊跑還邊齊聲呼喊著:

“白娘子!!!——我來了——”

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家長們平時都教了些什麼。

後來,年齡最大的高勇,在無路可走的情況下,上了哈語小學。不出兩個禮拜,就能嘰裡呱啦地和同學們用哈語對答如流,絲毫不帶磕巴。名字也變成了“高勇別克”(“別克”是哈薩克族男性名字中一個常見的字尾)。

最小的孩子孬蛋——呃,這名字不錯——上面有三個姐姐,一字排開就是七歲、五歲、四歲、兩歲半。四個小孩手牽手從容走在馬路中間,任過往的汽車把喇叭捺得驚天動地,也不為所動。

陳家的三個孩子,老大叫“陳大”,老二就是“陳二”,老三是個丫頭,叫個“陳三”不太秀氣,就直喚“三三”。這三個孩子則喜歡排著縱隊走直線。為首的還舉個小旗子。

劉家的倆孩子都七歲了,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卻不是雙胞胎。喚作“大妮”的丫頭是抱養的,大了幾個小時,便成了姐姐,生得很美,高挑健康。而劉家自己生的兒子就差了好大一截,又矮又瘦,眉眼呆傻,實在不討人喜歡。而且還老說謊話,天天哭喊著大妮又打自己了,大妮又搶自己的餅乾了。

這兩個孩子動靜最大了,遠遠地,人還沒過來,“吧嗒噠!吧嗒噠!”的聲音就響成一片。因為小孩子穿鞋很廢,他們的父親便自己動手給他們做鞋。兩塊小木板做鞋底子,上面橫著釘一小塊車輪內胎裁成的膠皮帶子勒住腳背。又簡單又便宜,穿破幾雙都不可惜。他們管這叫“呱嗒板”,真形象。

王家的是倆丫頭,老大比較文靜,老二活潑。挨起爸爸的打,兩人一同鼻血長流,面對面號啕大哭。

隔壁曾家也是開小商店的,他家孩子叫玲子,七八歲模樣,整天守櫃檯買貨,算賬算得滴溜溜轉。沒事的時候就可憐兮兮地趴在窗臺上看別的孩子在街上聚眾滋事,呼呼啦啦玩耍。有時候也會把頭伸出窗外跟著大喊一聲:“白娘子!!我在這裡呢”

這些孩子都是做生意的漢族人家的孩子,每人家裡都開有大商店的,但最喜歡做的事情卻是到別人家商店買東西。一人攥一把毛票,成群結隊一家店一家店轉,最後買到的東西也許不過是最常見的一毛錢一支的棒棒糖。而自家店裡也有,批發價才兩分錢。

不知為什麼,大家最喜歡去玲子家商店。當然不是為了友誼,因為他們一進去,就要和玲子吵架,哪一方嗓門大算哪一方贏。

玲子夠能幹的了,可玲子媽還是死活不放心,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對賬。

“剛才又賣了啥?”

“水果糖。一毛錢五個,賣了兩毛錢的。共十個。”

“哪一種?”

“就那裡的——”

“噫嘻!那種是一毛錢三個!”

玲子不吭聲。

“噫嘻!整天盡胡賣八賣,都不知虧多少了!這死妮子!誰家來買的?”

“大妮和她弟。”玲子手一指,那倆小傢伙正靠在玻璃櫃臺上吮糖,一人鼻子底下拖一截鼻涕。

“噫嘻!還不趕快要回來——”

於是玲子就說:“聽到沒?俺媽說那糖是一毛錢三個,不是一毛錢五個。快點,一人退我兩顆糖。”

大妮姊弟倆對望一眼,每人緩緩從口袋裡摸出兩顆糖交出去。然後繼續靠著櫃檯吮糖,小聲商量要不要把剩下的糖退掉折成錢。但終於沒有退,吮著糖趿著呱嗒板牽手走了。

我媽最會騙小孩了,而這群小孩又最喜歡被我媽騙了,三天兩頭往我家跑。

他們叫我媽“裁縫奶奶”,又扭過頭來叫我“娟娟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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