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中的遙遠歲月。
鄉里的小會議正開得鼎沸之時,梅虎和郭秘書突然火燒屁股似地闖了進來。郭秘書有點沉不住氣地嚷道:“真是操蛋了,梅麻三昨夜在祠堂搞了個通宵的黑會,今天早上才散掉,那些搖搖晃晃的人又改口了,鐵心支援搬遷的人還是掰著指頭能數得清啊”。會場一下子靜了下來,大家又習慣性地拿眼睛齊刷刷地看著王清舉。
這天下午,我去找梅虎。王清舉的電話攪亂了我的心,關於鄉里要徹查癱子村財務的事,我估計王清舉不會空穴來風,便格外地存了份戒心。麻三叔說,虎子讓鄉里喊去問話了,我心中格登了一下,急忙趕到鄉政府大院。果然,鄉會議室裡已完全是一副劍拔弩張的氣氛了。
王清舉一違常規地坐在了會議室中間長桌的副席上。按我在硤石鄉的感受,豈止是開會這樣隆重的事,即便是閒暇時的散步,也照樣能眾星拱月地映出領導者的權威,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瞭,在這一堆看似隨意踱步的人當中,誰才是真正的拍板者。所以今天王清舉退在了次席上,讓我嗅到了這個小會不同一般的火藥味道。
長桌中間,端坐著鄉里分管財務工作的卜副鄉長,兩邊分坐著鄉政府的七個幹部,其中一個穿警服的估計是鄉派出所的所長。這個卜副鄉長嗜酒是出了名的,我在癱子村聽過他的不少笑話,他吃早飯喝稀粥時也喝酒,一個人就著辣蘿蔔條,常把自已幹得大醉。有一天上午鄉里開會,他坐在主席臺上醉薰薰地打盹,拿張報紙遮著了臉,幾個鄉領導都講過了話,按慣例輪到他發言了,王清舉推了推他,說:“該你了”。他一激淋地透了,對著麥克風就說:“我喝過了呀”,臺下爆笑鬨堂。還有一次,鄉里正開著會,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突然衝進會議室,啪啪地就朝他的臉上掄了兩記響亮耳光,說:“你的臭錢,老孃不要了”。那女人把一包東西摔在桌上,掉頭就走了,大家一看,是一條髒兮兮的女性蕾絲內褲裹著五千塊錢。這事後來讓王清舉捂住了,沒往細裡查。這個卜副鄉長此刻板著個臉坐在主席位上,王清舉埋著頭,鐵陰個臉在喝茶。坐在長桌對面的梅虎,讓這緊張的空氣蹩漲得脖梗子都紅了,時而侷促地看著腳尖,時而拿眼去掃王清舉。顯然,雙方已沉默好一陣子了。見我進來,梅虎看見救命稻草似地,眼裡亮光閃了一下。王清舉起身給我拉了張凳子,笑笑說:喲,大證人來了,我正要邀你呢。
“去年春荒,發放給村民梅鐵花一戶的救災款應為一百七十九元七角、賑災糧應為麥子二百二十斤;發放過村民梅周子一戶的救災款應為一百二十二元、賑災糧應為一百八十斤。可據鄉政府反覆核查,這兩戶都只實分得救災款是九十二元、賑災糧一百斤。梅村長,你說說看這咋回事?這份調查材料上,可是白紙黑字摁著血紅的手印啊。”卜副鄉長突然抖抖手中的一張紙,厲聲說道。
一旁正埋頭作著筆錄的郭秘書揚起臉,插話說:“大會小會上,我們可是把嘴皮子都磨出血泡了,反覆講這救災款就是救命錢、賑災糧就是救命糧。這錢糧是萬萬碰不得、一碰就要電死人的高壓線。好哇,現在你偏偏在這上面捅出紕漏了!”
“天地良心,我冤哪!”梅虎急得從凳子上站起來辯解說:“這些錢我可是一個鋼蹦也不敢裝進自個口袋,錢糧一進村,祠堂就開會,議了這事,大家覺得鄉政府定的分配辦法有點偏。有的戶苦透了,姐妹倆只有一條褲子輪著穿;有的戶米缸裡存點剩米,勉強能撐得過去。但鄉里卻要求平均攤派,戶戶都一樣,我爹和梅子孝他們都覺得不夠公平,就召集大家重新調整了分錢分糧的方案。每戶都表了態的,梅鐵花他們這些調減的戶,都是胸脯拍得咚咚響,說不屈呀,怎的就翻臉不認帳呢?”
“私改救濟糧款的分配方案,你上報了沒有哇?誰給你那麼大的權力去私改的呀?鄉里的方案也是在調查研究的基礎上定下的,怎麼就不夠公平啊?”
“..........”
“梅村長啊梅村長,你也太幼稚了吧!枉我們鄉里對你那麼信任。現在,我們就事論事,只知道梅鐵花、梅周子等全村九十餘戶的救命糧被剋扣了、救命錢被挪用了,這就是犯罪!你梅虎躲也躲不過的罪。至於你挪用這些錢這些糧派了什麼用場,進沒進私人口袋,那又是另外一檔子事。打個比喻吧,有個壞蛋燒淫搶掠無惡不作,你殺了他,你就要為這殺人罪償命。不管你是行俠仗義也好,為民除害也好,都照樣腦袋搬家。明白了罷?梅村長!退一萬步講,誰允許祠堂作主來分政府的救災錢糧呢,這多荒唐啊。”卜副鄉長說。
“可這是老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