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1 / 4)

小說:茶人三部曲 上部 作者:兩塊

“我是鬼!”吳茶清說,聲音因為疲倦而發問,“我是鬼!”

“你不要亂講。”林藕初嚇了一跳,舉著香就給祖宗磕頭,“祖宗啊,保佑我兒子過這一關,家門香火有續,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一陣陰風來,好吹不吹,恰恰就吹倒了杭九齋的靈牌。吳茶清站著站著,便籟籟籟地抖了起來。

林藕初也跟著籟籟籟抖,那兩隻扶住香檯面的手,指甲長長的,震著了檯面,滴滴滴地響,很細微,很嚇人。

天色一下子黑暗下來,彷彿有不解的魂靈要乘虛而入。兩顆惴惴的心,一顆沉下去了,一顆浮在上面,昏暗中默默相視著,無言以對。

然後便是一個驚天動地的炸雷,像耳光一樣劈在兩個人臉上,臉就扭曲著,亮了。

杭九齋死於水晶閣小蓮花床的前夜,先就被一場暴雷暴雨所擊中。

雷雨之前他如因獸一般,已在屋裡盤旋良久。他拿不到茶莊的銀元,茶清吩咐一個子兒也不給。他偷偷地賣了一些首飾,很快便被鴉片烊光。此刻他倒是又捧著了一隻明朝手裡留下的銅手爐,嘉興人張鳴歧的手藝。杭九齋喜歡爐蓋刻工的精而不巧,線條重複交叉,端莊古樸,質勝於文,一直捨不得賣掉。如今也顧不著了,揣出去,或許還能賣幾個錢。只要能夠捱過今日,明日如何他不管。

林藕初鐵石心腸,反鎖了房門,自己坐在客房,啪答啪答地在銀元上按印子,銀元丁丁冬冬,一會兒便集了一堆。

杭九齋先是求,後是哭,哭了以後,看看毫無反應,便發了怒,一邊罵著,一邊用手去搖那門框。這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哪裡搖得動,一氣把換錢的寶貝朝玻璃窗砸了出去,砸得地上一片碎玻璃。

天上的雷也似是要配合著他,發起威來,轟隆隆一聲,嘩啦啦一片,像是天窗砸破了玻璃,人間灑了一地的玻璃碴子。

這玻璃碴子,也是灑到了杭九齋心裡頭了,又痛楚又難受,他便開始詛咒那不該詛咒的。

“我咒你這吃裡扒外的臭娘們不得好死,摸著我杭家門裡的銀子你想一古腦兒都捧給那千刀萬剮的長毛!你當我眼睛生在頭頂心,看不到你這外來的狐狸精打的什麼鬼算盤。唉,我就是要抽,抽大煙,杭家抽敗了也敗在了自家手裡,也比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要強。狐狸精,你開不開門,你要遭報應,我要叫天醉來了,天醉,天醉,兒子,兒子”

林藕初吮噹一聲開了門,見著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男人,一陣的噁心,嘩啦啦扔過去一把銀元,回道:“你兒子兒子叫個死屍!你這種人哪裡配生兒子?抽你的大煙去吧,杭家門到你手裡,不斷子絕孫才叫怪呢!“

男人的眼睛刷地亮了,不知是聽了女人的話,還是看到女人扔來的銀元。

許多年以來,女人記憶中的最後的活著的丈夫,就是那用長衫兜著銀元,水鬼一樣走出庭院的背影。

杭天醉最後看到他的父親那一夜,正在濛濛跳跳欲睡非睡之間,在他的一生中的這個夜晚似乎始終是一場曖昧的夢露。他好像記得父親捧起了他的腦袋,嘴裡翻來覆去說:“是我的,是我的,是杭家的,是忘憂茶莊的。”又好像聽到另一種聲音在喊:“天殺的,你這天殺的,雷不劈死了你我也要劈死你的。不相信來,來啊,來啊,,

杭天醉記得那時他曾睜開過眼睛,可是他始終無法確證這個渾身溼透、手裡拿了一把雪亮刀子揮來舞去的在空中亂抓的男人,究竟是不是他的父親。那男人披頭散髮、面孔鐵青、腳步踉蹌,朝他慢慢轉過頭來,身後一片漆黑。再一片閃亮時,杭天醉看見父親朝他猛一揮刀,失聲驚叫:“你不是”

杭天醉猛地捂住了被子,接下去,他似乎就沉入了混飩深淵。他再把頭探出去時,屋裡什麼也沒有了,靜悄悄,漆黑一片,雷聲和雨聲,統統沒有了。

至於他如何又在滂淪大雨中來到天井,在天井裡看見一個穿竹布長衫的背影坐著,一動不動,任電閃雷鳴,他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但他卻異常清晰地記得閃電時照亮的那個男人的肩膀,還有他的盤在脖子上的頭髮。正是這個只有背影的男人,挾著黑暗和雷雨,不祥和罪孽,防不勝防地進入了杭天醉的夢境,使他越來越恐懼地模糊地意識到這個人可能是誰。他對此卻守口如瓶,彷彿藏匿的恐懼裡還有自己的一份隱秘,而他對這種恐懼又是無能為力的一般。

吳茶清於大雷雨滂淪之中,端坐小閣樓。背對著門,面對富外高空時不時被驚雷照亮的猙獰的烏雲,它們在天空狂奔亂吼的聲音,吳茶清以為只有他能夠聽得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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