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已經站到了懸崖邊上,只要一閉眼睛就會掉下去了,卻不料又回到了幸福之岸。她根本無力阻擋和抗拒幸福的招手,大腦裡那些為了他的幸福為了柳家血脈而放手,犧牲自己的高尚想法頓時就土崩瓦解。
不過,心裡總有些疑惑。這個疑團無法解開,如馨感到有些遺憾。不過,這已不重要了。既然連婆婆都不在乎了,那就是說,她和柳志文的幸福生活可以毫無後顧之憂的往前繼續了。婆婆不光對兒媳好,對兒子也比以前更為關心。遇到柳志文加班或應酬而晚歸,張金芳都會一直等待。老伴早已睡去,她仍然坐在電視機前心不在焉看節目。如馨說,你就別等了,他這麼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你不用這樣。張金芳笑笑否認道,我不是等他,我就想看電視。然而當兒子進門了,她又忙著去弄夜宵。即使他根本不餓,也要勉強吃幾口,否則老媽就不能放心去睡。如馨也覺得奇怪,婆婆這是怎麼了?以前大大咧咧的她對兒子並沒這麼上心過啊。
不論如何,生活空前地和諧起來。為了加強這份和諧,如馨主動陪著婆婆去逛商場,路過嬰兒賣場,婆婆看也不看一眼,就拉著她的手快步走開。陪婆婆去逛超市,如馨的習慣是需要什麼便啪啪啪地一古腦往籃子裡扔,而婆婆就算買瓶醬油也要戴上花鏡低著腦袋研究半天。如馨耐著性子站在人流裡等待著,雖然夠折磨,但她沒有一點意見,和諧生活需要人人努力,光享受不付出也是行不通的。
15
一位打贏官司的當事人給如馨送來一箱鮑魚。按慣例,收到食品之類的禮物當場就在辦公室分掉。如馨看看二十多隻活鮑魚每隻足有十公分大,這類珍品就不必大夥共餐了。她立即開車離開律師所,先回孃家放下一半,剩下一半送回自家。
“媽!”拎著箱子一進門,如馨就喊婆婆。
柳洪亮依然坐在沙發上看球賽喝茶:“在裡屋呢,一整天呆在裡面,不上廁所就不出來,一句話不說,誰知道葫蘆裡賣得啥藥。”
如馨把東西送進廚房,回身輕敲公婆的臥室門。裡面沒回應,就輕輕地推開了。原以為婆婆在午睡,不料突然映入眼簾的情景使她大吃一驚。
婆婆背對著她坐在桌邊,手裡拿著一頁紙,雙目直勾勾地盯著看。一邊看,一邊流淚。婆婆十分專注,以至於兒媳進門都沒覺察到。
如馨嚇了一跳:“媽,你怎麼啦?”
不料婆婆一驚,回頭一看是她,立即慌慌張張拉開抽屜,將手裡的東西放進去,隨即上了鎖。婆婆抹抹眼淚:“馨兒,今兒怎麼這麼早回來?”
“我還得走,人家送的鮑魚,活的,放廚房了,趁新鮮晚上就吃,剩下的給速凍上。”
“今晚就吃,好,好。”婆婆竭力掩飾著失態,有些語無倫次。
次日一早,婆婆陪老伴下樓鍛鍊,如馨洗完碗筷從廚房出來,無意中發現婆婆平時使用的一串鑰匙丟在茶几上。聯想到婆婆昨日的怪異,如馨愈發覺得奇怪。她幾乎有一種預感,婆婆的態度轉變與婆婆流淚凝視的那頁紙有直接關係。如馨又覺得那頁紙十分眼熟,不由猜測,莫非婆婆無意中發現了自己以前的檢查單子?最近對自己如此照顧呵護,就像對待殘疾人,婆婆是不是在可憐兒媳?
為了解開疑問,如馨走進公婆臥室,猶豫了一下,用婆婆落下的鑰匙將那個鎖著秘密的抽屜開啟。
果然是來自醫院的化驗單子,還有一本嶄新的病歷。檢驗結果是“無精子症”,診斷結論是“不育”,患者的名字是柳志文。顯然,這是本造假的病歷。如馨很清楚,柳志文先於她做過檢查,他的一切生命體徵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健康得不能再健康。
葉如馨大腦嗡嗡地響著。這一偶然發現實在太出乎意料。她驚呆了。原來,這就是柳法官解決問題的妙招。無法調和的家庭矛盾就是這樣被輕鬆化解?從醫院弄一份假病歷,這就是她離家出走的幾天裡,柳志文想出來的辦法?
輕鬆嗎?不,此時,如馨心裡就像被猛然壓上了一座山。
丈夫為此作出了犧牲。犧牲自己的健康形象,還要以欺騙母親為代價。
她真是太笨了。其實早應想到,以婆婆的個性觀念,怎會接受一個不孕的女人做兒媳?
所有的謎團都迎刃而解。
這一和諧、歡樂、穩定、團結的大好局面,原來是建立在婆婆忍辱負重的基礎上。
兒媳的幸福生活、安寧日子原來以婆婆的痛苦、忍耐為代價。
婆婆之所以忍受這一切,原來是為了兒子的“短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