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德笑道:“這位爺此言倒有些禪機。”
範忠庭道:“爹,省得這邊擠,那邊木叉和尚塔前現下人尚不多,我們不如先去那邊拜了木叉和尚,待他們從寺裡出來,我們卻返回這邊再進寺裡不遲。”康熙順範忠庭指了方向西望道:“還有個木叉和尚麼?”範成德道:“對面山上有座唐代木叉和尚圓寂塔,隔澗架了一橋,當地原稱奈何橋,後改為太平橋。橋上走個來回,稱可消百病、去煩惱,原是佛家傳言,不過取個吉利意思罷了。”康熙聽了,好奇心卻是大起,道:“這橋倒同菩薩頂、南山寺、龍泉寺一百零八個臺階的意思有些相似,看來這佛家非但明人心鏡、息人心禍,竟還有忘憂愁、解煩惱的作用,既如此,哪裡少得?走,先去過過橋再說,卻要看這人世煩惱怎生一過便了!”
眾人笑著,下了石階,便直奔木叉和尚塔前而來。
身後,柳漢周戴一頂黑瓜皮帽,率十數個官兵扮作的信徒遊客隔了十數丈,遠遠不言聲跟了。柳漢周邊氣喘吁吁地一步不停往前趕,一邊悄聲道:“沒發現什麼可疑人等麼?”一個兵士頭目搖搖頭道:“不曾發現。”柳漢周道:“姚大人先前帶走的幾個人是從哪裡搜得的?”一個兵士指了身後秘密寺北的山隙間道:“是從哪裡捉了的,說是流亡到此的信徒!”柳漢周道:“信徒?這天底下都他孃的是信徒,信得及麼?姚成章自不曉事,也不細細審問,若是奸人作祟,出了意外,我饒不得他!”
羅近山靠著橋西一塊石頭坐了,隔了來來往往的人隙,悄聲道:“來了!”劉遷蹲在地上,戴一頂不知從哪裡撿來的料斗笠,壓低了簷子,從口中將一節草末兒吐了地上,道:“看清楚了?”羅近山咬牙道:“當日楊林街一面,我早將他刻了心裡,扒了皮也認得他。”劉遷道:“哪個?”羅近山道:“當中與穿一身紅衣相跟著,那個穿一身綢的年輕後生,便是小康!”劉遷突地獰笑道:“一會讓他上西天!”說著從懷裡掏出一疊五色紙來,裝作上香的樣子,慢慢靠近了供桌。
康熙等人說笑著已走近至距太平橋不過數丈遠,突地停下腳步。劉遷心裡一驚,瞪大了眼睛,只見幾個年輕漢子走至康熙近前不知說得幾句什麼話,康熙點點頭。站在原地,幾個年輕漢子已奔出隊伍,直向那太平橋而來。
所謂太平橋不過是一座極普通的木橋,因其架在深達數十丈高的澗谷上,向下一望,便覺天眩地轉,有些險意。幾個漢子上得橋來,站了橋中間分兩頭走走停停,不時用腳跺那橋面,橋竟有些微微搖晃,惹得橋上來來往往膽小的香客便不跌聲地怒罵。罵聲中,已是急慌慌離了橋面,生怕那橋驀地塌陷,掉了深澗裡。
那兩個漢子略一點頭,便齊齊走向橋東頭,遠遠向康熙等人一揮手。劉遷與羅近山這才暗暗舒了口氣,幾乎同時屏緊了呼吸,單等他們上橋。
康熙攜了範梅枝手走了前頭,尚離橋頭有數丈遠近,突地從對面木叉和尚塔後飛跑出一個人影來,那人又唱又跳,兩手將身上衣脫得乾淨,袒胸露乳,手中的衣物竟搶圓了圈子繞動,所到之處,遊人香客莫不紛紛躲閃。
兩個侍衛大驚,忙下得橋來,步步退後於康熙面前。範忠庭驀地大驚道:“爹,是無當和尚。當日在塔院寺發瘋的便是他,如何竟到了這裡?”範成德唔了一聲道:“我們且莫過去,先看看情形再說。”
範梅枝突地捂了鼻子道:“快快走,這瘋和尚衣裳上竟沾了糞便,如此臭,你們倒聞不見麼?”眾人這才聞得一股撲鼻惡臭,眼見得那無當手舞足蹈般地望橋這頭而來,不由紛紛捂了鼻子往後閃。從秘密寺方向聞聲前來看熱鬧的人群竟發聲喊,齊齊朝太平橋而來。
“呀,這和尚恁地奇怪,當日在塔院寺撒潑的便是此人!”
“倒害得我被飛起的瓷片傷了胳膊,待會下來倒要教訓教訓他!”
“嘻嘻,你倒上去捉了他來,怕臭不死你!”
“天啊,那和尚竟是他孃的一身臭糞!”
無當一路飛奔,從劉遷和羅近山面前一閃而過,羅近山突地變了臉色。劉遷驚問:“小羅,怎地了?”羅近山指了那人影道:“老劉,在塔院寺攪場子的便是此人!當真是瘋了!”
轉瞬,無當便從西頭上了太平橋,一上橋頭,無當和尚突地將臭氣熏天的衣物往肩膀上一搭,兩手伸展了,抓住兩邊橋欄,臉上髒得出奇,兀自露了一口白牙,衝橋東人群咧嘴大笑。
橋東人群發出一陣笑:“瘋和尚,要擋了爺的路麼?”
“快快收拾臭身子滾了一邊去,我們卻要過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