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
範忠庭一病不起的訊息在天延村掀起一陣不小的波瀾。範成德當即動身準備南上五臺山。範梅枝執意要隨父親去看哥哥,範成執拗不得,只好帶了她來。正是青草吐綠,大地復甦,各種景象生氣盎然的時刻,父女倆卻無心情欣賞這般美色,匆匆催了車馬,只恨那車馬走得慢了。在砂河驛歇得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催車急上,到得臺懷鎮午時已過。
賀雲鵬與姜獻豐等一干人早已在清水河東岸等候多時。一下車,範成德顧不得與眾人寒喧,便直奔“天利元”後院。範忠庭躺了炕上,神色極是憔悴,眼窩深陷,面容臘黃,見眾人進來,範忠庭便要掙扎著坐起,被範成德一把扶了道:“你這是咋的了,要活活急死你爹孃麼!”說著,範成德已是哽咽。
“哥哥,咱娘都急哭了一場。”範梅枝抹了淚道。範忠庭道:“妹子,你也來了。哥哥沒事的,只是有些燒燙,何勞爹大老遠的過來。”賀雲鵬道:“老東家,梅枝妹子,莫要傷心,少東家只是積些虛火,歇幾天便沒事的。”範梅枝伸手在範忠庭額上摸摸,道:“爹,哥哥有些燙。”範成德試試,果然燙手,便道:“忠庭,有什麼事和爹說說,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當日大同偌大的陣仗都挺得過來,如今倒一撅不振了,有什麼事給爹說說。”範忠庭費力地擠了一絲笑,道:“爹,我見著蘭杏妹子了!”範成德大驚道:“在哪?莫非在這五臺山?”範忠庭點點頭道:“她出了家,卻似躲著我不見!爹,我做錯了什麼麼?為什麼自我從大牢裡出來,便不辭而別,爹,我不知道這裡頭有什麼緣由。沒人告我,雲鵬兄弟和姜大哥倒也瞞著我。”範成德看了一眼默然不語的賀雲鵬與姜獻豐,嘆了口氣道:“且莫要多說話,好好養病,等得好了,咱去把蘭杏妹子找回來,可好?”範忠庭道:“爹,當日你曾對我說過,蘭杏妹子對我范家有著天大的恩情,到底其間有什麼緣由?”範成德道:“別瞎想,等好了你自然明白了。”
範梅枝悄聲問賀雲鵬道:“雲鵬哥哥,我早聽得爹提起蘭杏姐來,卻是不曾見得,我倒好想見見,想來是個漂亮的姐姐了,怎麼竟出了家?”賀雲鵬道:“等你哥哥好些了,我們再去找。”範梅枝似有所悟地點點頭。
安置完範忠庭,幾人陪了範成德進前堂吃飯。賀雲鵬似有話說,幾次欲言又止。範成德道:“蘭杏在五臺山,你們早知道的,是蘭杏不讓你們告訴忠庭的吧?”賀雲鵬與姜獻豐對望一眼,道:“範東家,此事說來話長。前番從天延村回來上山,姜大哥便悄悄說了給我,我們倆都見得蘭杏姐,問她為何出家,她只是笑著說,想圖些清靜。範東家,我說句不中聽的話,我覺得蘭杏姐實實對少東家有些情意,想是慮及自身是個寡婦,配不得忠庭大哥,萬念俱灰之餘,便出了家,卻不讓我們告了少東家。”範成德沉吟道:“兒女情長,原是這天下最難解之事。是緣隨緣,非緣逐緣,若前生註定之事,想來忠庭自有決斷之道,這情份原非我等外人可解可辨。”
這時,範梅枝一溜煙跑進來,高興地笑道:“爹,我哥倒坐起吃飯了,想是我們來了,他便要好了似的。”賀雲鵬與姜獻豐這才看清,範梅枝垂兩條小辨兒,上穿一件桃紅短袱,小偏襟疙桃扣齊齊整整,外罩一件青色小披肩,下穿一條皂色褲,腳上一雙繡花鞋,亭亭玉立,模樣極是周正。範梅枝倒被他們看得不好意思,害起羞來。賀雲鵬笑道:“沒想到幾年不見,梅枝妹子倒越發變得好看了,十五了吧?”範梅枝道:“十六了,看看快十七了!”賀雲鵬笑道:“倒成了大姑娘了。往這五臺山街道上一站,怕不被遠方的遊客搶了去!”範梅枝道:“我卻不怕,你倒帶我去那山上寺院遊玩遊玩可好?”範成德一沉臉道:“盡知道遊玩,等你哥好些了,再出去不遲,卻要住得些時日,怕沒了你遊玩的時候?對了,我走得及,從村裡給你們帶得一些黃米來,明個讓梅枝出去碾些,吃頓油糕吧。至於收黃米麵的事,我已告知天巖和大營,不日車馬即可上山,斷誤不了你們的事。磚窯的事怎樣?”姜獻豐道:“少東家已安排何耀峰做去了,就在龍泉寺一帶山後,進展尚是可以,一天出得二三千塊,全有得銷路。範東家自不用擔心。”範成德道:“聽說今上可能要來巡幸此地?”賀雲鵬道:“前些時候尚傳得兇,這些日子倒平靜了許多,管他來不來,我們自做我們的便是,這時日正是各方遊客雲集五臺山的好節氣,不幾日這生意自有得忙活。”範成德點點頭道:“好,你們自忙你們的。”姜獻豐道:“老東家,且吃了飯再說話。”範成德道:“好,我們吃飯。”
雖近四月,五臺山的早起卻仍舊涼得透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