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雪是理解鍾瑾的,她失去了什麼就非得補償回來,哪怕是小年輕大學生幼稚做作的浪漫勁。立雪聲援道:“對的,出去走走唱唱吧,難得同學一場。”
趙如嶽同意了。
三人出了教室,在櫻園落滿花瓣的路上漫步,春風徐徐送來青草的氣息,趙如嶽唱道:
沿著校園熟悉的小路,清晨來到樹下讀書。初升
的太陽照耀我們,也照耀身旁這棵小樹。親愛的夥伴
親愛的小樹,和我同享陽光雨露,替我們記住這美好
時光,一道長成參天大樹。
這所古老的校園是座草木蔥籠的園林,如雲如煙的櫻花才謝,紫色的玉蘭又開放了。大學生們三三兩兩來去,有高談闊論的,有深思沉吟的。鍾瑾撞了一位男學生,對方十分文明,道:“對不起。”他們唱歌,沒有一個路人大驚小怪,更無人嘲笑,自由自在和風雅在這裡是平常的氣氛。立雪和鍾瑾挽了手,踏著節拍,一同哼哼道:“替我們記住這美好時光,一道長成參天大樹”
忽然立雪悟到:自己是禁錮太久了。她還是個年輕人,需要歡快,需要友誼和朋友,需要來一點傻呵呵的笑笑鬧鬧。她和趙如嶽如談話,不再心慌,不再感到他們有個大沙灘的秘密。鍾瑾也同樣高興,一路說些瘋話,撿了不少花瓣塞在口袋裡。趙如嶽依然是大方坦然的,表現得是一個十分合格的當代大學生。
放學之後,在公共汽車站等車,鍾瑾對立雪說:“你今天是少見的好氣色。居然面若桃花,畫了淡妝一般。如果我不瞭解你,一定會猜測你是戀愛了。成熟了的女人一旦戀愛就會格外動人一一你知道這是哪個大詩人說的?”
立雪凝神去想是哪個大詩人,鍾瑾碰碰她的肩,說:“是我。”
立雪笑了,不屑道:“老一套了。每個電影裡都有這一段對話:是誰是我嘛。”
鍾瑾格格地笑。立雪受了感染。想:像她這麼笑可不容易——在這個年紀的女人。
立雪說:“我看你這陣子倒是格外快活格外動人的。”
“那八成我是在戀愛。”
立雪的心被觸動了。海天和她戀愛的細節一個個重現。那戀愛彷彿是裝在玻璃瓶子裡存放著的,現在拿出來抹去一層灰就發現那顏色依然鮮豔;開啟瓶塞一聞,仍飄著打麥場上莊稼的香味。海天是個壯健孔武的男子漢,多少女同學都愛慕他,但他只愛她一個人,她也只愛他一個人,他們互相迷戀,忠貞不二,都是第一次和最後一次,多麼完美完整的夫妻!他們應該相愛到老。她多傻,自己也需要朋友和友誼,怎麼就要求海天守在家裡?一個大男人,難道不是更需要活動的場合?立雪在路上就原諒了海天,檢查了自己。她決定今天晚上一定和海天好好談談,包括也開誠佈公談談他母親的事。好了!然後甜甜睡它一覺,太陽出來了,萬物便又生輝。
7
海天去幼兒園接兒子還沒回來,立雪放下書包,直奔廚房,對江老太大說:“媽,還是讓我來。”
江老太太豎起巴掌道:“別!唸書是最難的,你歇歇吧,等著吃飯就行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總是累死的命。”
立雪無趣地垂下胳膊,站了一刻,看看確實插不上手,只好離開。江老在客廳看報,見立雪迴轉,說:“你媽今天心臟不太舒服。”
立雪說:“她不要我幹。”
江老遲鈍地看了立雪一會,說:“嗯。”又去看報。
立雪興趣索然地回到了自己房間。
晚飯後,立雪又鼓起了熱情。看了丈夫和兒子,她的信心又來了。她和顏悅色地進進出出,給兒子早早洗得乾乾淨淨,房間裡收拾得整整齊齊。幸好這天沒有美國的“米老鼠和唐老鴨”,海天在房間裡看書,立雪洗了臉,精心地按摩了面部,從鏡子裡,她看到自己神采奕奕。她悄悄轉到海天背後,捂住了他的眼睛。
海天說:“你今天好像格外高興?”
立雪松了手,說:“不問問為什麼嗎?”
“為什麼呢?”
“因為我今天老想到你。”
海天用指頭掃了一下立雪的腮,又拿起書。立雪奪下書,挨海天坐下,說:“我想和你好好談談。”
“談什麼?”
“談很多,談心。”
海天捉住她的手,抽出書來,說:“好了別鬧,你的心我都背得出來了。”
一臉的暖色漸漸冷了,立雪挪開了一些,彎下背,抱了膝定定望著地面,望了一會兒,她說:“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