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間全沒了,就像自動沉到河底去了。還有,知識青年們的肚皮大得無邊——“隊長,沒米下鍋哪。”他們說。可是每人每月定量是足足五十斤大米,外加分些紅苕、土豆什麼的;他們燒柴就像燒窯,一個姑娘洗幾根頭髮要用殺一頭豬的開水,咳咳!
朱灘大隊分管知青的副書記在公社死乞白賴爭招工名額,說他們大隊的知青能吃大苦耐大勞,虛心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心紅眼亮政治覺悟高(事實上也如此,他們在白天干得的確不錯)等等,到底讓公社領導聽進去了。幾次招工,公社高抬了貴手—— 都走了,縣城的和武漢市的都走了。那些年輕人高興得把衣服,除了身上穿的之外,統統送給了農民,而朱灘大隊也為此付出了代價:一夜之間少了六十多隻老母雞。夠了!
朱灘安寧了一年多。
這是一九七五年,正月十五剛過。幾天的小雨一停,冷風一吹,成了冰凌世界;四處都是亮晶晶、光溜溜的,楊柳枝不勝重裹,喳喳折斷了腰。
公社的通訊員小黑子騎腳踏車到朱灘來,一路數不清摔了多少跤。他闖進爐火熊熊的大隊部幹部辦公室,把正在研究工作的幹部們嚇得一跳。
“這麼冷的天氣,你來幹嘛?”
“就是!芝麻大點兒事也是緊急任務,蓋個紅巴巴,叫人跑斷腿”小黑於通紅的鼻尖差點掉出了一顆清亮的鼻涕珠子。
“搞水利?”
“民兵訓練?打靶?”人們猜測。
“別慌,呃,讓我先暖和過來也沒什麼,要你們——接受幾個知識青年。”
“啊!”老保管員瞪圓了眼睛。
“公社黨委根據上頭的精神決定,”小黑子一邊掏檔案一邊扼要地流水一般地揹著檔案內容,“因為朱灘管理知青有方,曾取得過很大成績;又因為本公社各大隊湖多田遠居住分散,招工後剩下的知青分散住在各個大隊不不太好吧,所以,要把他們集中在幾個大隊。其中有五個分到朱灘。過了春節,即來報到。都是本縣城的 表現還可以。”
老保管嘟嚷道:“春節早過啦,這也該有個期限:過期作廢。”
書記沉著臉說:“在各大隊有什麼不大好?什麼意思?應該自食其果嘛。”
小黑於招手讓大夥湊近點兒,透露了一個不可外傳的訊息,說有一個女知青一個人住一間屋以後,就勾引了一個公社幹部陪她過夜。這是不是不太好?出了問題誰負責?最後,小黑子的一句話擂到了每個人的心窩裡,“看好吧,這個丫頭可是分到你們這裡來了!”
小黑子走了。憑大傢伙怎麼掰也掰不開他的嘴。他死活不肯說出那丫頭的名字,因為這關係到某位公社幹部的名譽。
書記揮手製止了長吁短嘆,請各位想想辦法。
還是人聰明,人多智慧多。不一會兒,辦法就拿出來了。首先肯定一點:這次是哪一個小隊也不肯接受的,得讓知青們單獨生活才行。
在大隊土地的邊緣,靠近漢沙公路的那塊兒,不是有一片盡是水塘窪窪(人們叫它嬸嬸湖),長滿了野草和雜樹的柴湖林於嗎?手扶拖拉機辛苦一下,不是可以開出幾塊地嗎?雖說那兒遠離大隊的人家灣子,但離漢沙公路近,知青們是非常樂意這一點的。快吧,趕快調動勞力在那兒蓋棟房子,讓知青們一來便住進去。於是,緊接著出現了另一個關鍵的問題,得派一個貧下中農當他們的隊長呀。人們又開動了腦筋。
“鐵柱子。”
“不行。太年輕了,裡面有個騷丫頭呢。”
“朱良有。”
“不行。老實巴交的,壓不住槽。得要有文化、見過世面的。”
“不行。”
“不行。”
書記一直在瞟著民兵連長朱仲賢,看人們都不中要害,啟發說:“依我看,可以派一個有魄力的黨員幹部嘛。”
“我去吧。”朱仲賢站了起來,保持著部隊的作風:挺得筆直,表情嚴肅,語氣果斷。他身子骨高大健壯,眼睛凹在眉骨後,閃著冷峻嚴厲的光,看上去四十多歲。大概是黑森森的連腮鬍子遮住了他三十五歲的實際年齡。
“好!”眾人喝彩,卸下了千斤重負。
老保管驕傲地命令兒子:“狠狠教育那些個偷梨賊!樹歪要別,人歪要整!”
民兵連長漠然一笑:好個差事!這就是平日管得寬。過於認真的結果。這麼一來,今後大隊的任何計劃、調撥等等就無法多過問了。既然你書記讓我抓一手刺,好!那就正好讓你看看。民兵連長拿過了名單。上面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