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總司令草地捉魚
我們衛生隊緊隨方面軍總部行軍。夜幕下的草原,篝火漫無邊際,在前方有一盞馬燈,朱德總司令的身影在馬燈前晃動,不時傳來他的四川口音。
踏上旱草地,平緩丘陵有平緩的小河,一群群灰黑色渾圓細長的魚兒,在河水中游來游去。
朱德總司令帶領警衛員們抬著一架蚊帳,下河捕魚。警衛員們把蚊帳慢慢鋪在河底,然後拽住四角,朱總司令站在河岸上,揮舞木棍驅趕水中魚兒,看見魚群游到蚊帳上,急令“起網!”不料“漁網”的網眼太小,魚兒隨著蚊帳上嘩嘩流淌的河水逃得無影無蹤。我們這群旁觀的“娃娃兵”轟地一聲都笑了。朱德急得在河邊團團轉,又喊:“你們幾個‘背時錘子’怎麼搞的嘛!”後來他聽從旁人的建議,指揮警衛員拖著蚊帳把魚兒趕到一個小河岔,用泥土堆成攔水壩,再把水掏幹,鮮活的魚兒在河底掙扎蹦跳,朱總司令高興地說:“我發財啦,我發財啦!這是誰想的辦法,給他記功,記大功。我們明天如果還走這個道,還抓魚呀!”。
晚飯時,我們的野菜湯裡多了幾條魚,夥伴們都明白,這魚兒是朱德總司令送來的。
每天吃飯時,各班圍坐在一起,每人從乾糧袋中掏出一把青稞面,實際是青稞麵疙瘩,乾糧袋經雨水浸泡,早已結成一根硬棒棒。掰下一塊青稞麵疙瘩讓周圍的人看一看,再泡到野菜湯裡。這樣互相監督,限制乾糧的消耗量,防止沒走出草地就斷了口糧。快走出草地了,草原上隨處可見一堆一堆的白骨、槍械、馬鞍和馬燈,令人心驚膽顫,這是去年中央紅軍倉促透過草地餓死的烈士遺骨和遺物。
渡過了一條渾黃的大河,夥伴們困累飢餓至極,乾糧袋已經乾癟,吃什麼呢?四周除了荒草就是成堆的白骨,還有天空上一群群飛鳥兒。地上的荒草白骨不能吃,天上的鳥兒吃不到,炊事班的大哥大姐對我說:“李隊長,我們只好殺犛牛了,才能救同志們的命!”
在藏族通司的指點下,用繩子捆住犛牛的蹄子,通司手握匕首,飛快地扎進犛牛的脖頸,鮮紅的血噴射出來。通司熟練地剝下犛牛皮,砍下牛頭掏出肚腸。這邊支起了行軍鍋,用犛牛運的乾柴燒開水,犛牛肉在沸水裡煮了幾個滾開,通司說可以吃了。每人分了拳頭大小一塊犛牛肉。犛牛肉吃到口中酥爛純香。這救命的犛牛肉千金難買啊!
大家又分喝了煮肉的湯水,覺得有了力氣,剩下的生牛肉肚腸牛頭運走,犛牛皮被一群守候許久的紅軍戰士討走,他們千謝萬謝了,趕緊架鍋去煮牛皮。
一頭犛牛,全隊人吃了一天,走了幾十里路。第二天,我們又宰殺了一頭犛牛。臨出發時,帳篷也不拆了,拆了也沒有犛牛搬運。走上一處高坡,回頭望去,兩架帳篷孤零零在草原上。
又犧牲了兩個小夥伴
終於走出草地,全隊沒用餓死一個人,每人都餓得兩隻眼睛發綠。看見草原上出現淺淺的車轍,遠方的丘陵上冒起人煙,土道旁擺放著幾個捆好的柴草,遠遠的山坡上出現了兩三將民房。有人家啦!夥伴們互相用興奮的眼神交流彼此的心情,從心底裡升起一股重返人間的感覺,此時,我們已經沒用了歡呼的力氣。傍晚,我們在一座散佈幾十間土房的村落宿營。用銀元買了麥粒,老鄉徹夜推磨,為紅軍磨麵粉。晚飯,我們吃麥麵疙瘩湯,一人一碗,不許多喝。
好久沒用看見講漢語的老百姓了,大家圍住老鄉跟他說話,問這是什麼地方啊,村裡有多少人啊,問他多大年紀了,問村子裡有沒用土豪啊,問東問西說個不停。老鄉聽著似懂非懂,支支吾吾答應著,他們大約感到我們這群娃娃精神有毛病。
走出草地,紅軍總部的聯絡參謀三番五次傳命,不許我們猛吃猛喝,小米粥只許喝一碗,饅頭只許吃一隻,當時並不知道為什麼,只知道服從命令。
這天的晚飯,一人一隻小饅頭,一碗羊肉燴苤藍。飯後,各自在老鄉的土炕上睡了。第二天早晨,整隊行軍,有個班長來向我報告,他們班上死了兩個人。這兩個娃兒十三四歲,年紀小,不聽話,白天的饅頭羊肉 沒有吃夠,夜晚偷偷跑到炊事班的廚房又飽吃了一頓。連日行軍,大家疲勞極了,睡得很死,這兩個娃娃無聲無息的活活脹死了。
我帶領全隊的夥伴去告別,他倆躺在門板上,破爛的衣裳遮蓋不住鼓脹的肚子,肚皮圓圓的泛著青光。大家神情悲慼。我說了一句:“他倆跟著我們雪山草地都走過來了,到這裡不聽上級的命令,多吃飯被脹死,死得多冤!”
西進青海班瑪草原發軍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