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曜不是精心策劃,不動則已,動則雷霆一擊?這還只是作戰,只是軍事。若論其治政之手段,則更是令人心驚。我等對河東、河中兩大軍械監的滲透雖然不算順利,但僅僅所察知的這些皮毛,就足以令人膽寒,短短數年時間,這兩大軍械監之實力,已經強至何等程度!更為厲害之處則是,不論他治理何處,做出何等動作,即便乍一看來驚世駭俗之極,最後卻總也未曾激起大的反對,這才是最最了得之處。想弱秦變法而為強秦,商君之功何其大?然則其法雖傳,商君本人卻是何等下場?似李存曜這般,雷霆漫天,最終卻無滴水落地的本事,才是真正的厲害之處啊!”
李振聞得此言,也大為感慨,點頭道:“子振兄此言極是。《鶡冠子》中曾記扁鵲三兄弟故事,魏文侯問扁鵲:‘子昆弟三人其孰最善為醫?’扁鵲曰:‘長兄最善,中兄次之,扁鵲最為下。’魏文侯曰:‘可得聞邪?’扁鵲曰:‘長兄於病視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於家。中兄治病,其在毫毛,故名不出於閭。若扁鵲者,鑱血脈,投毒藥,副肌膚,閒而名出聞於諸侯。’誠哉斯言!”
誰料朱溫未曾讀書,這話一時沒能聽懂,皺眉問道:“什麼意思?”
李振這才想起來,自家大王與學問一道約等於文盲,連忙解釋:“哦,這番話是說,魏文侯問扁鵲,聽說你家三兄弟都學醫,不知道誰的醫術更好。扁鵲說,大兄醫術最好,二兄次之,某則最差。魏文侯就奇怪了,扁鵲神醫之名響徹天下,怎麼反而是他的醫術最差呢?當下便問扁鵲其中緣故。扁鵲便說,他那長兄看病,先觀其神,病還未曾上身,他便可提前除之,因此其醫術只有他們家中之人才知曉厲害。他那二兄治病,病還只在皮毛,便可及時查處,隨手去之,因此也只在鄉、裡之中有所耳聞。而他扁鵲治病,是治病於病情嚴重之時,常人只看到他在人經脈上穿針管來放血、以劇毒而攻劇毒、甚至換皮易骨,由是震驚,遂名揚天下。”
朱溫面色大變,半晌才沉聲道:“爾等是說,李存曜諸般做法,若是他人效仿,只怕早已激起大變,死無葬身之地了,然則由他出手,卻如那扁鵲的大兄,病未加身,便已驅離?”
李振點頭道:“正是如此。李存曜做事,從來不會臨時起意,臨時為之。觀其做法,便如弈棋,落一子而全域性隨動,全域性隨動卻盡在掌控。我等此前,但遇李存曜,便總是縛手縛腳,無從著力,只能被他牽著走,甚至明知是陷阱還不得不鑽,為何?便是因為此人總能搶到先手,佈局妥當,我等臨時應對,哪有僥倖?因此,子振兄將李存曜列為最大威脅,僕亦深以為然。”
朱溫決然道:“李存曜對孤王大業為害巨大,如今孤已盡知。”然後看了敬翔與李振一眼,沉聲道:“子振、興緒,你二人且為孤王分析分析,孤此番出兵太原,李存曜將有何等舉措?”
第213章 王業之基(七)
李存曜將有何等舉措?
對於這個問題,敬翔與李振對視一眼,都不敢輕易介面。李存曜行事,一如羚羊掛角,了無痕跡,數年下來,都只有他每每料定別人的舉措,卻鮮有別人料得定他的意圖。
見兩大謀士同時陷入沉吟,朱溫不禁皺起眉頭,面色頗有不豫。敬翔見了,不得已道:“李存曜的心思,怕是天下無人敢說斷定,僕以為我等不妨從另一個方面來揣度。”
朱溫問道:“哪個方面?”李振也將目光轉到敬翔臉上。
敬翔道:“那就是,他需要什麼,或者希望什麼。”
朱溫聞言皺眉:“什麼叫他需要什麼、希望什麼?我看他就希望孤王吃個敗仗。”
他這般說,敬翔只是笑了笑,李振卻沒理會,只是思索著道:“李存曜年只冠弱方過,如今已受封郡王,若非礙於李克用顏面,此時已是秦王,大王說他希望大王吃個敗仗,往常自然如此,然則今時今日,卻只怕未必了。”
“興緒此言何解?”朱溫有些沒鬧明白。
敬翔卻是笑了笑,朝李振點點頭。李振便道:“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似李存曜這般年少得志,心中必有大志,而如今礙於李克用在世,他卻不得不辭謝秦王爵位,大王你說,他豈能毫無怨言?這秦王與隴西王雖然皆為王爵,但一為親王,一為郡王,其中自有差別。別的不說,單說對其麾下將領的激勵,就大為不同。更何況,如今沙陀內部,只怕也不是原先那般模樣。”
“哦?”朱溫想了想,問道:“原先如何,如今又如何?”
李振道:“原先李克用征戰天下,建功無數,終得河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