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做皇帝,也不能教他們改變一點兒習慣。從九點起,門外只剩
下魯意莎和克利斯朵夫兩個人了。魯意莎整天關在屋子裡;晚上,克利斯朵夫一有空閒
就陪著她,硬要她換換空氣。她自個兒是決不會出來的:街上的聲音使她害怕。孩子們
尖聲怪叫的追來追去,街坊上所有的狗都汪汪的叫起來,跟他們呼應。還有鋼琴聲,遠
處又有單簧管聲,旁邊的街上又有人吹著短號。四下裡都有彼此招呼的聲音。三三兩兩
的人來來往往,在屋子前面走過。要是讓魯意莎一個人待在這個嘈雜的環境中,她簡直
不知怎麼辦;跟兒子在一起,她幾乎對這些感到興趣了。聲音慢慢的靜下去。孩子跟狗
最先睡覺。一群一群的人也散了夥。空氣更新鮮,周圍也更靜了。魯意莎用細小的聲音
講著阿瑪利亞或洛莎告訴她的小新聞。她並不覺得這些有多大的興味,但一方面不知道
跟兒子說些什麼好,一方面又需要和他親近,找些話來談談。克利斯朵夫逜E摸到這種用
意,便假裝關心她說的話,但並不細聽。他迷迷忽忽的想著許多白天的事。
一天晚上,母親正這樣的講著,他看見隔壁針線起的門開了。一個女人的影子悄悄
的走出來,坐在街上,和魯意莎的椅子只差幾步路。克利斯朵夫雖然瞧不見她的臉,可
已經認得是什麼人了。他恢復了精神。空氣彷彿更甜美了。魯意莎沒有覺察薩皮納在場,
照舊輕輕的說著閒話。克利斯朵夫聽得比較留神了,甚至覺得需要參加一些議論,說幾
句話,或許還要教旁人聽見。瘦小的影子待著不動,有點睏倦的模樣,兩腿交叉著,雙
手疊在一起平放在膝上。她向前望著,似乎什麼都沒聽到。魯意莎想睡覺了,進了屋子。
克利斯朵夫說他還想待一忽兒。
時間快到十點。街上沒有人了。最後幾個鄰居一個一個都回進了屋子,只聽見鋪子
關門的聲音。玻璃窗內的燈睒了睒眼睛,熄了。還有一兩處亮著的,接著也熄掉了。四
下里靜悄悄的只有他們兩人,彼此可並不瞧一眼,都屏著氣,似乎不知道各人身邊
還有一個人。遠處的田裡傳來一陣新近割過的草原的香味,鄰家的平臺上飄來種在盆裡
的丁香花的香味。空氣靜止。天河緩緩的在那裡移轉。一座煙突的上空,大熊星和小熊
星的車軸在滾動;群星點綴著淡綠的天,象一朵朵的翠菊。本區教堂的大鐘敲著十一點,
別的教堂在四周遙遙呼應,有些是清脆的聲音,有些是遲鈍的聲音,家家戶戶的時鐘也
傳出重濁的音調,其中還有喉音嘶嗄的鷓鴣聲。①
①這是一種以鷓鴣的叫聲報告時刻的掛鐘。
他們從幻想中驚醒過來,同時站起,正要進門的時候,一聲不出的互相點了點頭。
克利斯朵夫回到樓上,點起蠟燭,坐在桌子前面,把手捧著頭,一無所思的呆了好久。
然後他嘆了一口氣,睡了。明天他一起來就不由自主的走近視窗,向薩皮納的房間那邊
望了一眼。可是窗簾拉得很嚴。整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