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狗尿苔往回走的時候,想著心虧了守燈,守燈晚上沒有分到肉,只能是回去砸了骨頭熬蘿蔔吃,而自己還在人家自留地裡拔了秧苗,他就又從生產隊的秧田中間拔了八窩秧,重新給守燈家的地裡補栽了。等走出堰,叫聲仍在此起彼伏,才醒悟自己早不叫了是青蛙在叫,想起了他曾在雨夜裡站在門口尿尿,尿完了還站在那裡錯把屋簷水以為是自己還在尿,狗尿苔在月亮地裡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
路過灶火家,灶火家的院門掩著,上房屋裡有著喝酒划拳聲,他聽見了有灶火聲,也有禿子金那公雞嗓子,還有磨子。酒肯定喝多了,他們的聲都變了腔,笑起來像滾著一疙瘩一疙瘩雷。狗尿苔想進去也熱鬧,可推門時他又不想進去了。他們這幾個人煮肉時都是偷偷多吃了的,現在又在一塊喝酒,就恨起他們給守燈了些骨頭,也只給了他一些牛百葉,如果他進去,酒肯定是不會讓他喝的,而只會使喚他跑小腳路,誰要是喝醉了還不是讓他扶著送回家呢?狗尿苔小聲呸了一口,就走過了灶火家的院門口。
這條巷子在土塄畔上,別的巷子都是門對門或這一家前門對著那一家的後窗,只有這排人家沿塄畔蓋了房,門口不遠處的塄畔下便是泉。就在那棵皂角樹往東三四米,塄坡有個之字形土路,土路口禿子金蓋了個廁所。廁所裡架著兩頁板,人蹲上去拉了糞,糞就掉進了塄坡上砌出的尿窖子。大家都指責過禿子金不該把廁所修在這裡,因為人們去泉裡挑水,上到之字形土路上常常就聽見有人在廁所裡將糞掉在尿窖子裡的聲響。狗尿苔往過走,小心翼翼,耽怕一步踏滑了掉到尿窖池子裡去,卻突然有人說:哎,哎。他回頭看看,並沒有人影。重新要走,又一聲哎,廁所裡冒出個頭來,是守燈。狗尿苔說:你咋在這?守燈一把把他拉進去,低聲說:甭吭聲。按住狗尿苔的頭,拿眼盯著禿子金家的院門。狗尿苔不明白他在幹什麼,守燈小聲說那些狗日的給了他些骨頭,他氣得也沒熬蘿蔔,拿了席在打麥場上睡了一覺,枕著的磚頭墊得頭疼,回家要取枕頭,路過灶火家聽人家喝酒哩,才從院門縫往裡看,聽見院裡起了腳步聲,他不願讓人看見就閃身到了廁所,他只說出來的是禿子金,禿子金一定是喝了酒要回去睡呀,可出來的卻是天布。天布出來後掩了門往天上看,他也往天上看,天上是七鬥星就在頭頂上,天布又往左右看,他也往左右看,左右月光朦朦的沒人,也沒風,他只說天布要來上廁所尿呀或者嘔吐呀,才要咳嗽一下提醒著廁所裡有人哩,天布卻到禿子金家門上,拾了個小石頭扔給院裡,一會兒院門開了一個縫兒,門縫裡的人看不清臉,說話聲是半香,天布說:你在門軸裡澆了水了?就擠進去,門又關了。他就一直蹴在這廁所裡看著。
狗尿苔說:天布也在灶火家喝酒?他去禿子金家幹啥?
守燈說:能幹啥,日×麼!
狗尿苔說:不會吧,都在一塊喝酒哩,天布是不是來借啥東西?
守燈說:借東西能借這長時間?半夜裡借啥呀,鳥借窩呀?!
廁所裡的蹲坑是搭著的兩頁木板,木板上還乾淨,不至於踩上屎,可木板下的尿窖子不停地咕嘟,散發著熱騰騰的酸臭氣。不衛生這都能忍受,可恨的是蚊子,蚊子很快就叮得兩腿火辣辣地癢。他們一眼一眼看著那院門,院門關著。一隻貓從院門下的水眼道鑽出來,探頭探腦,狗尿苔吹了一下口哨,貓朝這邊看,狗尿苔再噓噓噓吹,貓說:妙嗚!卻走了。遠處灶火家的屋裡依然還是划拳聲,灶火在大聲說:禿子金,你狗日的不喝不行!你狗日的砸我的房哩,是別人會和你結三世冤仇哩,我請你喝酒,你還不好好喝?!禿子金說:我喝,喝麼,砸房那是黃生生和霸槽的主意,我只是跟著掙工分麼,吱兒!灶火說:說話!說話!禿子金一定是把酒喝在嘴裡不下嚥,在灶火的逼迫下,終於把酒嚥了,說:狗日的這辣!你以為我不行了嗎,喝,往死裡喝!灶火,你以後於啥,我也跟你幹,你說支桌子,我支桌子,你說關後門,我關後門,你說×誰我就×誰!灶火說:我×你!禿子金說:嘿嘿,我不是女的麼。磨子說:喝不了就不要糟踏酒,就這德性,甭說啦,甭說啦!吵鬧聲突然停下來。狗尿苔實在堅持不住了,說:咋還不出來呢,咱管他幹啥呀?!守燈說:他們總是人模人樣的欺負咱,好不容易逮住機會了,咱不管?你去叫禿子金去!狗尿苔說:咋去叫呀?守燈說:你去給禿子金說,他老婆叫他哩。狗尿苔說:我不去,我揹著鼓尋槌呀?!守燈說:不叫也行,你給我點菸。他掏出菸捲兒,狗尿苔就掏出火柴划著了,要給他點時,守燈手一揮,火就被彈到了廁所的草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