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有窯場麼,做瓷貨買賣,肯定差不多人家裡有東西。水皮說:日子好的人家挨家挨戶都讓交了。黃生生說:靠自覺那不行,得進屋去搜,凡是封建主義的資本主義的修正主義的東西都要收繳!如果工作難度大,那就得抓反面典型,殺了雞給猴看。霸槽說:老反面典型那就是守燈了。
這個上午,黃生生和水皮去守燈家讓守燈繼續交,守燈確實再沒有可以拿出來的東西了,就指著櫃子下面的一個尿壺說:要說四舊,那是四舊。土改時天布他大要拿它,我大說那是尿壺,天布他大沒有拿。黃生生一腳把尿壺踢碎了,說:還有啥,還有啥是古老的?守燈說:月亮是古老的,中山是古老的,我身上的蝨是古老的蟲子。黃生生說:你還給我貧嘴呀?!讓水皮把守燈帶到山門下開會。水皮卻發現小房屋的牆上一架板上放著三個瓷瓶和一堆碎瓷片,問:這是不是四舊?三個瓶子拿下來,瓶底都有著乾隆年造的字樣。守燈一下子撲過來奪了瓶子,捂在懷裡,說:這是老青花的樣瓶,我掏了大價從洛鎮買的,要為咱古爐村能燒出青花瓶作研究的。這事支書知道。黃生生說:笑話,貧下中農沒人啦,讓你去研究?水皮說:這事我好像聽支書說過。黃生生說:就是研究,這青花瓷也不能放在你家,應該放在公房裡。守燈說:放在公房不是打了就是丟了。水皮說:你以為你是誰呀!就過來奪,守燈不丟手,黃生生便掰開守燈的指頭,把瓶子拿走了。
開守燈的批鬥會,婆肯定去了陪樁。善人去得早,他不知道他該不該也陪樁,他就沒有坐在人群中,而是立在旁邊,等著有人說話。但沒人說話。善人立了一會,說:我還是陪著好。站在了婆旁邊。婆悄聲說:你上次站是因霸槽的事,這回是霸槽來成事,你還站呀?善人就要走,黃生生卻說:你就站在那兒!破四舊不僅是收繳舊東西,腦子裡的四舊更要破哩,聽說你整天神神鬼鬼地說些封建話,以後還要專門整治的,現在你站在那兒!善人再次站在了婆旁邊。
批鬥會是來了一些人,因為運石修渠忙累了多日,人們都想著能歇一歇,霸槽沒有找磨子,磨子也就沒敲門前樹上的鐘,而迷糊從收來的四舊堆裡揀了個銅臉盆,敲著在村裡喊:咣,咣,開會嘍,開批鬥會了!三嬸出來說:不修渠啦?迷糊說:早該開個會了,再不開會人就累死了!把臉盆又敲得咣咣響。跟後看見了,說:那是我家的銅臉盆兒,你死勁敲?迷糊說:已經收了四舊,哪裡還是你的!咣,又敲一下,臉盆就凹進一個坑兒。跟後就和迷糊打起來。一打起來,大家都看熱鬧,也不去勸架,後來迷糊採了跟後的頭髮,跟後抓破了迷糊的臉,迷糊就撲過去捏跟後的卵子,跟後當即滾在地上叫喚。有人喊:要出人命哇!才去叫支書。支書一來,雙方停了手,支書說:打呀,咋不打呀,把古爐村打個一鍋粥呀?!三嬸說:支書,你是支書哩,古爐村已經是一鍋粥了,你咋不管哩?支書說:院子有了風我關窗子關門,野地裡的風我咋管?迷糊說:支書,我招呼叫人開批鬥會哩,他跟後不讓開批鬥會。跟後說:你張嘴就沒個實話!我不讓你開批鬥會?我嫌你把我家的銅臉盆敲壞了。支書說:哎,那銅臉盆是啥四舊,臉盆洗臉哩,你都交出去,你還洗不,還要臉不?順手就把銅臉盆從迷糊手裡拿過來扔給了跟後。迷糊說:這,這支書說:你愛招呼人,我給你個鑼!說完就走,迷糊竟真的跟著走。支書家裡有存放著的社火鑼鼓,就將一面鑼給了迷糊,迷糊拿著鑼在巷道里再咣咣咣敲起來,這一次聲震得所有麻雀都起飛,黑乎乎一片往州河堤上去。
批鬥會上,霸槽先是講了守燈如何地不老實,家裡明明有著幾個老瓷花瓶就是不交,而且強詞奪理,胡攪蠻纏。古爐村之所以收繳四舊不理想,甚至出現牴觸對抗現象,都是受到了守燈的影響。每一次運動,總有人要跳出來充當反面教員,而守燈就是這樣的跳樑小醜!但是,這一次運動不同於別的運動,它是文化大革命,不是小革命,誰敢當攔路虎,我們就是武松,誰敢當絆腳石,我們就踢開,砸爛舊世界,建立新世界!田芽說:霸槽,這話不對吧,四九年解放不就砸爛了舊世界嗎,已經是新社會了,咋又成了舊世界?黃生生說:這誰在說話?砸爛舊世界建立新世界這是毛主席說的,是霸槽錯了還是毛主席錯了?!田芽說:噢,那我錯了。黃生生說:你是不是貧農?田芽說:是僱農,比貧農還貧。黃生生說:社員同志們,貧下中農就要有貧下中農的階級覺悟,對於文化大革命,能理解的我們就要照辦,不能理解的也要照辦!現在讓守燈交待!
守燈說:我交待。守燈就閉著眼睛自我批鬥,說他沒有學習好沒有改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