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3 / 4)

小說:古爐-賈平凹 作者:水王

虎肉,現在哪有老虎?擺子說:母老虎麼!怪了,咱古爐村的女人咋都是母老虎呀!善人也逗笑了,說:我就訓她,我是來給你說病的,我說一句她倒說兩句!她說那你說。我說你不體貼丈夫,還不照顧婆婆,你早上給婆婆倒過尿盆沒,婆婆病了你端吃端喝沒,每一頓吃飯你嘴噘臉吊,指桑罵槐,氣得你婆婆飯進了肚不克化,害上打嗝咯嚕病。她又急了,要和我辯,我說,你聽我說,你想病好就聽我說。她不再說了,我說,你對天說你的不是,說你怎麼不體貼丈夫,怎麼不照顧婆婆,說得越細越好,然後夜裡出去仰天大笑,把陰氣放出去,陰氣就不克你了。擺子說:我就見不得不孝順的人!他護院讓我幫他改灶,我不去,葫蘆兩口子叫我去幫忙,天上下刀子我都去哩。善人說:這就對,社會就憑一個孝道作基本哩,不孝父母敬神無益;存心不善,風水無益;不惜元氣,醫藥無益;時運不濟,妄求無益。一個人孝順他的老人,他並沒孝順別人的老人,但別人卻敬重他;一個人給他的老人惡聲敗氣,他並沒惡聲敗氣別人的老人,但別人卻唾棄他。倫常中人,互愛互敬,各盡其道,全是屬於自動的,簡單的說,道是盡的,不是要的。父母盡慈,子女盡孝,兄弟姐妹盡悌,全是屬於自動的,才叫盡道。

善人一講這些,狗尿苔就聽不懂了,也不願意聽了,他戳了下牛鈴的胳肘窩,牛鈴又戳了一下他的胳肘窩,兩人就扮著鬼臉戲鬧。擺子還在說:人長得醜了,應該心好才是,也算是補補。可有些人長得好,心也好,護院的媳婦歪瓜裂棗的卻整天尋是生非。善人說:這和蓋房一樣麼,房子蓋得端正了就漂亮,漂亮的房子向陽通風,也結實。房子蓋得七扭八歪的不結實還潮溼陰暗。擺子說:你瞧瞧這狗尿苔!狗尿苔說:我咋啦,不就是出身不好麼,你家也是上中農,好不了多少!擺子說:我可沒說你出身不好,你倒自己在乎哩。我是說你長成這樣子不容易啊!狗尿苔生氣了,說:我就難看了,專門讓你難看!他踢了一下白毛狗,白毛狗立即汪汪叫,吵得善人和擺子說不成了話。擺子說:聽善人講道理,不聽了你們滾遠!狗尿苔說:你拿著我的火繩哩!擺子又點了一鍋煙,把火繩扔得遠遠的。

狗尿苔拾了火繩,把火掐滅,又纏在了腰裡,兩人出了巷子,狗尿苔說:他說我在乎,我在乎啦?牛鈴說:你是在乎。狗尿苔說:我不在乎,我才不在乎!牛鈴說:不在乎了好。卻有一隻蒼蠅叼了一粒米往前飛,他們同時都看見了。

這隻蒼蠅叼著米一高一低往前飛,站在石頭上還有一隻蒼蠅在洗臉,說:呀,這麼大的米!那隻蒼蠅就落在牆頭瓦上,放下米,說:迷糊蒸米飯啦!石頭上的蒼蠅聽了,嗡的一聲往迷糊家飛去。狗尿苔說:迷糊家蒸米飯了。牛鈴說:你是不是想米飯了就聞見了米飯味?狗尿苔說:是蒼蠅說的。牛鈴說:明明是你說的。狗尿苔說:迷糊真的蒸米飯啦!牛鈴說:他只會蒸紅薯,哪兒能蒸米飯?!狗尿苔不理了牛鈴,他的肚子咕咕地響,就跟著蒼蠅跑。牛鈴和白毛狗也便跟著狗尿苔跑。蒼蠅眨眼飛得沒了蹤影,他們一跑進南拐巷頭,果然就聞到一股米飯香,米飯是那麼個香啊!

迷糊家的院門緊關著,趴在匣缽壘成的院牆縫兒往裡看,院子裡拉著一道草繩,曬著一件已經磨得沒了毛的狗皮,那是迷糊的褥子。就是這件褥子,迷糊總是給人顯派,一次狗尿苔去買草鞋,迷糊沒有了現成的草鞋,當下要給他編,狗尿苔等不及,去翻看炕上的狗皮褥子,說:這就是你那皮褥子呀,讓我也睡睡。迷糊說:你睡,做夢能吃撈麵哩。狗尿苔躺上去竟然很快就睡著做了夢了,夢見的不是吃撈麵,而是狗皮捲了起來,把他變成了一條狗,一條有著土黃色皮毛的狗。他還在夢裡說,這衣服怎麼不是金黃色的呢?他跑到了婆面前,婆卻不認得了他,他用嘴不停地扯婆的衣襟,婆還是不認得他,還把他趕開來,他就使勁哭。哭醒了發覺他還是人,而脖子又癢又疼,用手一摸,脖子上趴著三隻蝨子,都是黑蝨。再翻看狗皮褥子,瞭見了四隻蝨子,當下把狗皮褥子拉下來扔在地上。狗尿苔說你褥子裡盡是蝨!迷糊說你胡說。狗尿苔說你不癢?迷糊說不癢。現在,狗皮褥子在繩上曬日頭,肯定是迷糊也癢得不行了。狗尿苔還要想著這狗皮褥子在日頭下曬著肯定蝨子會到處亂跑,甚至伸長了翅膀飛起來,但迷糊坐在門檻上吃著白米蒸飯,使狗尿苔把狗皮褥子裡有蝨子的事全不理會了。

迷糊的碗裡是白玉白銀一樣的米飯,冒著一團熱氣,熱氣就像是米飯閃出的光亮,太陽從屋簷上斜著照下去,光亮裡有了五彩的顏色。面前的地上是一碗酸菜,迷糊夾起一筷子酸菜了,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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