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盤旁的院裡去,院門口狗在臥著,那條狗被打斷脊樑,不能跑動了,終日就臥在那裡。
狗尿苔和牛鈴會合後,他們一直等著公路上河灘上的人都走完了,才往村裡來。他們討論著天布、霸槽、守燈、麻子黑的屍體將埋在哪兒:守燈和麻子黑都是上無老下無少的人,他們肯定是村人隨便在中山根挖個坑埋掉就算了。天布有媳婦,媳婦的孃家人多,會埋在他的祖墳地裡。而霸槽雖然也只一個人,但禿子金對他好,禿子金會吆喝榔頭隊的人把霸槽下葬的,也肯定在他的祖墳地裡。但是,怎麼個埋,還是做墓做棺材嗎?牛鈴說:肯定是挖坑,拉著他們去河灘時經過小木屋前邊,我看見天布的疥上了臉了,霸槽臉上也有疥,疥會傳染的,肯定要挖深坑埋的。
狗尿苔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他們會不會變鬼?
牛鈴說:當然變鬼,人死了都變鬼。
狗尿苔說:他們做鬼是個什麼鬼呢?
兩個人就做出了決定,上次看鬼沒有看成,今晚上就按著善人交代的方法去看鬼。
進了村子,他們從村道里走,牛鈴就看見了碌碡上有屎,而且不是一個碌碡上有屎,六七個碌碡上都有屎,或許他們說著鬼他心裡有些發毛,要故意岔開話頭,就罵道:誰狗日的屙了這麼多屎?!狗尿苔知道那屎是炒麵做的,他突然想作弄牛鈴,他說:哦,牛鈴你敢不敢把那一堆屎吃了,吃了我給你一升白麵。
牛鈴說:一升白麵?這是你說的?
狗尿苔說:我說的。
牛鈴說:你說話算話,我就吃呀。
狗尿苔說:你敢吃?
牛鈴說:我敢。他看看四下沒人,捏了一疙瘩屎就吃了。
狗尿苔看著他把屎吃了,說:臭不臭?牛鈴說:不臭,有紅薯味。你現在就去家裡把面偷出來!狗尿苔口裡答應著,心裡卻後悔了,他說:我婆在屋裡,改日給你吧。牛鈴說:那不行,你要耍賴,那你也吃屎。
狗尿苔說:我吃了你也得給我一升面。
牛鈴說:給你一升面。
狗尿苔走到另一個碌碡上,拿起了一疙瘩屎也吃了,說:你也不要給我一升面,我也不給你一升面,咱擺平了。
兩人都沒再說話,走著走著,牛鈴卻說:啊哈,咱誰也沒得到一升面,倒是吃了兩堆屎麼?!
狗尿苔要說什麼,一股子風從一棵樹後走近了,呼地封了他的嘴,他就不再說了,而風卻自此刮大了。風是跑遍了整個古爐村,又跑到了河灘和蘆葦園,蘆葦還是半人高的莖和葉子,而那些蒲草早早開了小花,花小得像小米粒大,在風裡就起身飛舞,很快形成了粉紅色的霧帶,浮到了村子上空。狗尿苔突然有個感覺,感覺山門下,碾盤和石磨那兒的牽牛花應該是開了。牛鈴說:這不可能。狗尿苔說:一定是開了!牛鈴說:還賭不,再賭一升面。狗尿苔說:賭就賭。但他沒說完就閉嘴了,因為就在三岔巷那兒,婆和支書杏開還在走著,他們從河灘離開的那麼早,竟然到現在了還在路上走呀。支書的腿一瘸一跛,他在政訓班害了風溼,一條腿一直在疼,牙疼牙長,腿疼腿短,他就走起路來兩腿不齊,擺來晃去,可他的手又反背在後邊。杏開懷裡的孩子哇哇地哭,像貓叫春一樣悲苦和淒涼,怎麼哄都哄不住。
2009年8月25日夜草畢
2010年4月25日午改畢
2010年5月8日晚又改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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