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友白道:“據理正難。我今要煩先生起一課。”賽神仙就將手中課筒遞與蘇友白道:“請通誠。”蘇友白接了,對著天地暗暗禱祝了一番,仍將課筒還賽神仙。賽神仙拿在手中搖來搖去,口中念那些“單單單,折折折,內象三爻,外象三爻”的許多儀文,不多時起成一課,道:“這也奇,正說姤;卦,恰恰又起一個姤;卦,不知相公哪裡用?”蘇友白道:“是為婚姻的。”
賽神仙道:“我方才說過的,姤;者遇也,又婚姤;也,這婚姤;已有根了。絕妙,這一段良緣目前就見。一說一肯,不消費力。內外兩爻發動,現有一樁奇妙之處,一娶卻是兩位夫人。”蘇友白笑道:“若是兩個,或前或後有之,哪有一娶便是兩個?”賽神仙道:“兩爻相對發動,若是前後不為稀罕。”蘇友白道:“若是一娶兩個,除非是人家姊妹同嫁。”賽神仙道:“外屬乾,內屬巽,雖是姊妹,卻又一南一北,不是親姊妹。”蘇友白道:“不瞞先生說,我求婚兩年,止訪得有兩家之女,到是一南一北,今不幸一個死了,一個不知飄流何處。雖別有人家肯與我,卻又不中我意,自分今坐斷無洞房之日。先生又說得如此容易,莫非取笑?”賽神仙道:“起課是我的生意,如何取笑?課上若無,我自不敢許;卦上既有,難道叫我去了不成!”
蘇友白笑道:“我只身於此,無蹤無影,叫我那裡去求?既先生說目前就見,請問該在哪一方?”賽神仙將手輪一輪道:“又作怪了,這兩位夫人雖在金陵地方,然今日去求,卻要過錢塘江,往山陰禹穴一路尋去,不出半月定要見了。”
蘇友白道:“這一發不能了。我小弟從來痴念頭,必要親見其人,才貌果是出類,方可議婚。哪有人在一處定親又在一處能成之理?”賽神仙道:“這卦象好得緊!兩位夫人俱是絕色,大是得意之人,相公萬萬不可錯過。若錯過這頭親事,再也不能了。”蘇友白道:“雖如此說,但我此去過了江,並無一人熟識,叫我哪裡去求?”賽神仙道:“姤;者也,不消去求,自然相遇。”蘇友白道:“不知是甚等人家?”賽神仙道:“這又有些奇怪。說來時也只平平,到成時卻又是大貴人家。”蘇友白道:“今日先生此課,斷來都自相矛盾,莫有差錯?”賽神仙道:“我先說的,我非神仙,只好據理直斷。理之所在,到應驗時方知其妙,此時連我也不解。”
蘇友白道:“我記得先生替那尋妻子的起課時,連我的衣服顏色都斷出。今日我此去所遇婚姻之人是何形狀,也斷得出嗎?”賽神仙又將手輪一輪,說道:“此去到丙寅日午時,若遇著個老者生得清奇古怪,穿一件白布衣服,便是他了。這場婚姻萬分之美,就起遍天下也求不出。相公你萬萬不可錯過,若錯過,那時悔就遲了。”
蘇友白道:“可煩再繳一課。”賽神仙道:“我的課,一課是一課,從來不繳。若問別事,便要再起。”蘇友白道:“正是,還要起一課。”又禱祝了。賽神仙重排爻象,又起成一課,卻是賁卦。賽視仙道:“賁者,文明之象也。問何事?”蘇友白道:“問前程起復。”賽神仙道:“這前程未曾壞,何用起復。”蘇友白道:“壞已壞了。”賽神仙道:“不曾,不曾。”蘇友白道:“你且斷是何等前程。”賽神仙道:“甲科不必說,文明之象大都是翰林前程。”蘇友白笑道:“先生這卻斷錯了。一個節推已離了任,便是壞了;就是起復,也不能夠翰林;就能夠翰林,也是起復難。”賽神仙又將手輪一輪道:“明明翰林,何消復得!我到不錯,只怕這個節推到做錯了。”蘇友白似信不通道:“毀這等,多勞了。”就叫家人取了五錢銀子與他作課錢。賽神仙得了銀子,竟飄然而去。正是:
天地有先機,世人不能識。
只到事過時,方知兇與吉。
蘇友白起了課半疑半信,只因初意原要過江,今合其意,故此一隻船竟渡過錢塘江,望山陰一路而來。只因這一來,有分教:冰清不減玉厚幸。”白公道:“學生老人無用於世;故藉此山水聊以如閒。柳兄青年秀美,自是玉堂金馬人物,何亦徜徉於此?”蘇友白道:“晚生聞太史公遊遍天下名山大川,胸襟浩瀚,故文章擅今古之奇,正老先生今日之謂也。晚生未學,雖竊慕之,而愧非其人。”白公道:“大才自有大志,非老朽之夫所能知也。但遠遊人子有戒,柳兄獨不聞乎?”蘇友白道:“不幸父母雙亡,隻身未娶,故得任意飄流。重蒙臺誨,不勝悽感於懷。”白公道:“原來如此。”蘇友白道:“請問老先生尊府在金陵城中何處,明日歸去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