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槍手!”許平一愣,馬上發出一聲斷喝:“火速上前,將新軍隊形打散!”
異變發生後,賈明河臉上的微笑一下子凝固住了,他也並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當時的吶喊聲略有不同,儘管過去了二十多年,那如雷般的“殺韃子啊”的吶喊,賈明河彷彿還能聽見,他當時也是發出吶喊的一員。
那是遙遠的遼南,正紅旗的劉興祚,後來改名愛塔的傢伙,領著後金軍在遼南橫徵暴斂,他們用炙熱的烙鐵烤白髮老人的腳底板,把孩子的手指一根根地掰斷,搜刮盡百姓的糧食後,還把妻子、姐妹和女兒從她們的家人手中奪去,去與蒙古人換東西。
百姓,手無寸鐵的百姓,不分老幼聚集在一起,發出絕望的吶喊。當時,只有十幾歲的賈明河,混在遼南的百姓群中,面對著正紅旗的屠刀。他還記得劉家幾兄弟,全身披掛站在後金軍中耀武揚威,像是在比賽一般,張弓搭箭向遼民射來,每次射中一個百姓時都會大笑一番金、復、蓋、海四衛的百姓屠戮一空——後來,鎮東侯因為劉家兄弟在喜峰口的功績,不但沒有追究他們的罪孽,還保舉他們升官發財。
劉興治,賈明河曾親眼看見他帶著後金鐵騎殺來,把鄉親們成片地砍倒,翁鐵匠,這個總給賈明河包子吃,總是笑眯眯的好老頭,若不是他抱住才十幾歲的賈明河,用自己的後背替少年擋下那一刀,估計賈明河也已經不在人世了。當時,賈明河不敢出聲,躲在翁鐵匠僵硬的身體下,流著淚在心裡痛罵著“禽獸”;後來,在鎮東侯那裡見到劉興治時,賈明河會拱手和他客套,與他一起吃過酒、談笑過、還在他與鎮東侯手下結親時送上過一份賀儀——已經以鎮東侯意志為意志的賈明河,早就把這份仇恨埋在心底再不提起。
但這似曾相識的吶喊聲,再次勾起了賈明河的回憶——漫山遍野的屍體,後金漢軍計程車兵在每具屍體上都戳上一下,戳到賈明河的大腿上時,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當時兩個漢軍士兵的對話他直到今天仍記得清清楚楚。
“我們可是正紅旗,縱橫遼東的正紅旗,”口氣中的那種傲慢和不屑賈明河永遠不會忘記:“這些蟊賊那裡是我們的對手?”
然後就是投奔旅順的亡命之路,然後就遇到了張盤張大人,然後就有了“毛帥東江、旅順選鋒”這面旗幟,然後還有每一個加入張大人的選鋒營的人都需要發下的誓言:為生者伸冤,為亡者雪恨,殺賊護民、死而後已。
對面的吶喊聲聽來是那麼的熟悉,一恍悟間,賈明河竟然不知道身處何地——在遼南的時候,那些後金的細作總是些地痞無賴,被殺害示眾的明軍細作,總會有人冒著全家遇難的危險去偷回他們的屍體,讓這些勇士能夠入土為安;在關閉大都督前,賈明河帶兵出京時,也還能在路邊看到歡呼的民眾,送來犒勞飲食的父老;而現在這次離開京師,路邊只有緊閉城門的縣城,逃散一空的鄉村;在河南的農村,只有地痞無賴肯當新軍的細作,他們在深夜潛來新軍的軍營,索要金銀的厚賞而不敢暴露身份,說一旦被發現就會被鄉親們打死;而那些村子裡總會有層出不窮的農民甘願當許平的密探,而他們的屍體總會在夜間不翼而飛
選鋒營的側擊部隊先是遭到敵方火力的近距離猛擊,在隊形恢復前一批衣衫襤褸的闖營士兵就撲上來,用棍棒、石塊、牙齒和指甲和新軍士兵戰鬥,並真的開始將他們逐退。看著這太熟悉不過、青年時代曾一次次遇到過以致刻骨銘心的場面,賈明河頭一次感到困惑,之前他並不是站在這些瘋狂的百姓對面的:“難道我們不是萬民景仰的長生軍了麼?難道我——變成了張大人和他建立的選鋒營誓死要消滅的害民賊了麼?難道——我今日竟會落敗麼?”
“殺官兵啊!”
第三章 鼓角揭天嘉氣冷 第二十六節 退兵
選鋒營的丙隊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數千湧上來的布衣農民不是問題,如果隊形嚴整的話,來多少這種農民都無異於送死。可是近衛營的燧發槍兵在掩護他們,李之淵幾次想率隊去消滅他們,但卻被一波波撲上來的闖軍士兵拖住。
和那些當兵就是為了吃餉的人不同,作為隊官,李之淵深信選鋒營是不可戰勝的。洶湧而來的人流從被燧發槍齊射開啟的缺口裡衝入,面對絕對優勢的敵人,丙隊的陣型被撕扯得越來越不成樣子,再也難以恢復了。
又是一排齊射打來,隊裡這次甚至沒有回擊,因為選鋒營的步槍兵也開始和闖軍搏鬥,幸好,或許是幸好吧,敵兵已經從兩翼延展過來,側面近衛營的火力被他們自己人擋住了。只是這也讓那些不堅定計程車兵變得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