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官府從有所不為到無所不為的過程,百姓從忍氣吞聲到忍無可忍的過程。”
“大人說的是。”趙慢熊插嘴道:“但是這迴圈是不可逆轉的,無論大人制定下什麼嚴格的制度,都遲早有徹底腐敗的一天,在這條路上走得再慢也遲早有走到頭的一天。”一朝的輪迴,從官員自律、到需要上級官員監督、到需要御史監督、到御史系統徹底腐敗需要太監監督,直到最後一個環節都腐敗後,王朝就會轟然倒塌。
“首先當然是監督,讓百姓監督官員。”
“明太祖那一套?”金求德試探地問道,當初朱元璋訂下規矩,若是縣官貪腐,百姓可以自行把官員綁起來送到京師領賞,這事還真發生過,而且朱元璋還真的賞賜了把貪官綁去見他的百姓:“屬下覺得行不通。”
“明太祖那一套確實行不同,因為歸根到底是要由天子來主持公道,所以行不通。”鎮東侯認為只要還是由皇帝來當這個最終裁判者,那麼監督就只能自上而下,而不可能自下而上,朱元璋那套和天啟派東廠監督官員沒有本質的區別:“我要給一個百姓能夠和官員講理的地方,在我的王朝,百姓永遠會有地方講理,他們不需要揭竿而起,不用拼命就能討還公道——至少大部分人可以,這樣官員就會有所顧忌,百姓也不必鋌而走險。”
“從來沒聽說過。”金求德和趙慢熊一起搖頭。
“是的,你們從來沒有,”鎮東侯毫不猶豫地把這個穿越奇蹟歸功於自己:“我打算稱這種體制為法治。”
“法家?”聽到這話,就連金求德這個忠實的法家信徒都搖頭了:“法家可以得天下,但是不能治天下。”
“也不一定不能治,只是看你想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鎮東侯一直覺得自己那個世界裡的滿清前期就挺符合法家的理想,大興文字獄,鉗制思想,大力推廣愚民統治、摧毀工商,韓非子要是有機會看到滿清前期一定會有知己之感,不過一個本民族的君王很難下這樣的決心罷了:“但法制不是法家,恰好反其道而行之,即使是平頭百姓,在國法面前也是和帝王平等的。”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金求德又問道:“屬下覺得那不可能,而且行不通。”
“不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鎮東侯覺得那不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而是在帝王這個奴隸主面前,其他人包括王子都是奴隸:“帝王不再出口成憲,而是在國法之下,當然會有腐敗,但在國法說法上帝王和百姓是一樣的,起碼百姓有講理的餘地,不必揭竿而起用刀槍來和帝王理論。”
二二二九年,南京。
陳計訟師行是中國最大的訟師行之一,生意遍佈全國、京師、北京、南京都有他們的分行。
陳老闆對目前的生活非常滿意,在他還是個學徒的時候,訟師仍然是一種給人感覺近乎下九流的行業,要冒著被震怒的地官方打板子、關站籠的危險去打官司。掙不了幾個錢不說,還總會被人戳著脊樑骨罵,說他們是製造事端的罪魁元兇。
那還是在前朝大明,陳老闆的師傅因為狀子寫得好、口才出眾,總會有不少貴客來照顧生意,直到有一次有個客人來找他師傅,請他去打一個官司——這個官司並不難:搶奪民田、傷害人命。
難的是陳老闆的師傅知道元兇是縣官座師的侄子,所以沒有其他訟師敢替這家苦主寫狀子,至今陳老闆仍然記得那個眼淚汪汪的苦主——是個本分老實的農民,苦主的父親被狗腿子打斷了脊樑骨,當晚就在痛苦中嚥氣了。
遲疑再三,師傅終於還是忍不住替這個苦主寫了狀子,升堂的當天,師傅就被地方官活活打死在堂上,地方官聲稱這與本案無關,只是看不慣這種一貫挑唆糾紛,趁機從中漁利的訟師鼠輩。而陳老闆還記得師傅鮮血淋漓的屍體被拋在大街上時,圍觀的人群都紛紛唾棄,大聲咒罵著他們訟師這行都不得好死。
在家鄉混不下去後,陳老闆跟著一個師叔去了河南,上代陝王在歸德發表宣示,鼓勵訟師到闖營治下去辦案,抱著一絲希望抵達開封府後,陳老闆一行發現闖營對他們確實不錯,闖營大將軍和老陝王甚至接見過他們訟師的代表,他的師叔還被老陝王推薦到闖營大將軍那裡做了個管司獄的小官。
不過那時師叔仍然戰戰兢兢,常常對陳老闆說:若是闖營事敗自不必言,只有隱姓埋名逃亡一途,若是闖營真的奪取天下,日後重振朝綱,他們做訟師的仍然要過暗無天日的生活。“及早掙夠銀子吧,然後回鄉買幾畝地,送兒子去讀書,成為縉紳。”這就是師叔一天到晚掛在嘴上的話,陳老闆那時也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