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許將軍你要去做和尚?等推翻了明廷之後?”
“噓。”許平伸出了一根手指,示意清治他說話的聲音太大了。
“貧道有些好奇,許將軍為什麼會突然有這個念頭?”
“哦。”笑容從許平的臉上消去:“大師見到郟縣外那堆積如山的屍體了麼?”
“見到了。”
“有一個少年郎,大概十六的樣子,是個官兵,他就在離我不到十步的地方,被另一個和他差不多的孩子殺了。用一把匕首,緩緩地插進他的喉嚨,無論是殺人的,還是被殺的,他們眼裡都噙著淚水。”許平舞動了一下自己的雙手,殺人他見得太多了,但是像郟縣戰後這般大規模的殺俘是他不曾有過的經歷:“上了戰場,生死各憑天命,沒什麼好說的,但戰場之下都是炎黃之後,千百年前還可能是一家,不是嗎?”
“許將軍為什麼不管呢?”
“我管不了,”許平發出一聲輕嘆:“人貴有自知之明,仗從來都不是我一個人打的,是成千上萬計程車兵打贏的,只有大多數人覺得一件事該我管,我說話才算數;如果每一個人都覺得某件事不歸我管的話,我是管不了的。”
“許將軍覺得郟縣這事歸你管麼?”
“仇太深了,我沒有去管的道理。”許平臉上露出些迷惑之色:“大師知道,我一開始投奔闖王並不是為了替天行道。”
“許將軍是要報私仇。”
“沒錯,但漸漸的,我覺得我是在替天行道。三年下來,我想我就是遇到金求德大概也不會把他怎麼樣了,”許平擦拭了一下額頭上的汗:“以前每日練劍,為的是狹路相逢也不會放仇人走,但現在只是一種運動了,我知道侯爺是絕不會同意我對金求德下手的,當時我與侯爺約定時還有些猶豫遲疑,可自從開封洪水之後,我也算是想清楚了,只要金求德不再與闖營為難,我不會為了殺他而破壞闖王與侯爺的默契。”
“既然許將軍能這麼想,那就是在替天行道。”清治道士稱讚道:“貧道認為許將軍成為欽犯、被逼到闖營都是天意,上天要借闖王和許將軍的手推翻明廷。”
“我不敢確信,難道天意就是讓這麼多人死在我的手下?”
“生死有命,何況如果他們不死,可能會有更多的百姓會死。”
“大師說得不錯,但確實昏君欠下了幾百、上千萬條人命的血債,但我也欠下了十幾萬條。”
“所以許將軍動念離開這個俗世了嗎?”
“我很累,大師,我非常的累。我是一個武人,按說殺多少人不該由我來想,但什麼擴充實力、贏取軍心、兩面三刀、勾心鬥角這些破事,就更不應該由我來想。但現在不是我去找事,是事來找我。”許平臉上露出倦容:“我不想和同生共死過的兄弟鬥心眼,也不想和闖王搞得面和心不和,這些事之所以來找我,就是因為我手握兵權,若我沒有了兵權,自然就會離我而去。”
“那許將軍和闖王的約定呢?”清治是李自成和許平擊掌為誓的見證人,他問道:“那些投奔許將軍,想讓許將軍幫助他們跳出治亂迴圈的人呢?”
“我是個武人,這些治國的事情也不是我該考慮的,我該想的就是如何打勝仗而已。闖王志在奪取天下,將來這是他的責任,不是我的;侯爺說我的見識不到他的十分之一。國家的事,讓闖王和侯爺去想吧,我覺得我做不到顧先生和夏先生的期望,齊家、治國、平天下,我連自己身邊的事都一團糟,治理天下的事我就不要去添亂了。”
見許平似乎已經打定主意在太平後放棄兵權,清治又問道:“許將軍就不怕有人會報復麼?”
“我已經想過了:等闖王攻入了京師,侯爺按約定退去南方,他們倆的歲數都不小了,殺了一輩子估計心也殺累了,這太平日子一來我猜他們倆都會有些貪圖這安逸日子,尤其是他們倆都沒有必勝的把握。”許平覺得如果劃江而治的話,那麼短期內很可能誰也吃不掉誰,南方自古就難以集中足夠的力量北伐,而現在北方民生凋敝估計也不是十年、八年就能恢復元氣發起大規模南征的:“我猜這太平日子,能夠維持了幾十年,怎麼也得到我的下一代,他們太平日子過夠了,國庫充足了,人口又多起來了,才會再次開仗。而這和我不會再有什麼干係了,等闖王攻入了京師,一統長江以北,我就去和闖王說,說我要一座廟,我要他給這座廟捐一大筆錢,就像是《水滸》裡那個什麼、什麼大官人替魯智深做的事一樣,沒人會知道我原本是誰,我想吃肉就吃肉,想喝酒就喝酒,唸佛超度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