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知道推演是不可靠的,推演總是會誤導我們,讓我們相信我們想相信的。”許平把山東之戰所有從狼穴發出的命令副本都逐字逐句地細讀。
“大人,你看,這條命令是直衛發出的。”周洞天把一份檔案攤在許平面前:“直衛指揮僉事金神通下令:向長青營和山嵐營的命令將由一個!”周洞天加重語氣叫道:“是‘一個’直衛攜帶,這導致了命令丟失的嚴重後果,直接導致了山嵐營被困,這命令分明就是給信使被伏擊、命令丟失製造機會,而且我敢說:金神通一定準備了伏擊隊,以確保命令不能抵達。而大人你看戰後總結他的理由是什麼——是:因為擔憂敵情複雜,大隊人馬太過招搖導致叛軍注目,所以才決定派出精銳騎手迅速傳達命令,這真是豈有此理!”
“你不能說他的理由完全沒有道理,在那種緊急情況下,這種判斷失誤是可能的。”許平搖頭道。
“大人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或許這真的是一連串的失誤,不是什麼陰謀。”
“大人!為什麼你一定要說服自己相信這裡面沒有任何陰謀呢?”
“許將軍,請自重。”黃子君一直回絕許平的私會要求,但是今天他異乎尋常地固執,最後為了避免風波只好見面。
“金夫人。”許平悲傷地說道:“明天尊兄就要向順王要求送你們去福建,今日金夫人若是不肯相見,在下擔憂就永遠也見不到金夫人一面了。”
“將軍太謙虛了,將軍可以帶兵去福建的,就像將軍帶兵來北京一樣。”黃乃明已經告訴家人他明天要提出這樣的請求,還暗示過許平是已經答應不反對。
“我沒有帶兵來北京”許平長嘆一聲,突然問道:“如果我求金夫人留下,金夫人會答應麼?”
“許將軍請自重,”黃子君怒氣衝衝地說道:“我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出來了,現在要回去了,還請將軍恕罪。”
黃子君說完掉頭就走,許平忍不住伸手去拉她的袖子,黃子君回頭怒目而視,許平立刻抽回手,哀求道:“子君,就讓我見他一眼吧,我畢竟是他的父親。”
“你不是他的父親!”黃子君斷然否認:“是他父親把他從襁褓中抱起,給他來到這人世後的第一個擁抱;是他父親牽著他的手,教他學會行路;還是他父親送給他第一把木劍,把他捧上馬鞍,帶給他無窮的歡笑。而你——”黃子君眼中射出兩道憎恨的火焰:“你害死了他的父親!”
“些許的遲疑都沒有,不顧而去再也沒有回頭看一眼,”喝的醉醺醺的許平連衣服也不解就一頭扎到在床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停留,甚至沒有側一下頭。”
滿滿的白帆已經升上桅杆,龐大的海船即將駛出泉州港,船上的南洋總督的隨從紛紛向家鄉投去臨行前的注目禮。
黃子君懷裡抱著幼兒,手上牽制長子,和其他人一樣遙望著泉州的方向,從浙江回來的頭幾天,總有一個念頭揮之不去:如果許平戰死沙場,那孩子就永遠不會擔心身世暴露,不會遇到無可容忍的指指點點和惡毒議論——不倫之戀的果實。
這個念頭讓黃子君感到了一種罪惡感,現在她長長出了一口氣:沒有人能長生不老,永遠不會有人知道自己孩子的隱秘,包括他自己。
“娘,舅舅一定會替爹報仇的,對吧?”孩子突然又問到這個問題,他幼小的腦海好像被這個執念充滿了,上次黃乃明出征前,黃子君就親耳聽到兒子對哥哥大聲地提出要求:舅舅,一定要替我爹報仇啊!
黃子君苦笑了一下,沒有做出任何回答,上次去浙江時,她本想對哥哥說,不要把許平逼得太緊,當時她最不希望的就是兄長是因為長子的要求而把許平趕盡殺絕。
那是在北京的最後一天,東西已經收拾妥當,只要明天兄長向李自成提出要求並得到許可全家就會立刻動身。府內一片忙亂,黃子君神不知、鬼不覺地與許平見了一面,回府之後她沒有立刻走入家中,而是偷偷溜上府牆,躲在柱子後遙望剛才私會的方向。
一個孤零零的人仍立在那裡側對著自己,面衝著另一個方向——黃子君剛剛進來的那個府門,聽憑不斷移動的太陽把他的影子在地面上越拉越長。幾次黃子君都差一點要跑回去把孩子抱出來,但最後她還是忍住了衝動,躲在柱子後看著那個人最終絕望地離開。
第九章 時來天地皆同力 第二十九節 安慶
江邊渡口外,擠滿了急於離開的人群,不少人對守衛的順軍士兵搖晃著手中的銀兩,乞求他們賣給自己一個船位。這番場景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