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世間少有伯樂。如今聽柳江風的口氣,像是要考考他的能耐。想到一身才學或許有施展的可能,縱令他天性驕狂,此時也認真起來。“不才涉獵甚廣,經典史籍,爛熟於胸。文章詞賦,信手可得。不過窮究於此,乃酸儒之志。林某最得意的,卻是那經世濟國之道。”
柳江風低頭喝了一口清茶,彷彿並未注意他所說的話。緩緩的把茶盅放回案上,他才若無其事地問道:“你既然精通經濟,試問當今帝國之危,該如何解決?”
他這問題一出,房內眾人各自張望。章揚心中的答案自然是徹底打爛,重新建造。而方晉丁嵐二人則同時覺得題目太大太難,一時頭緒紛亂,不知如何才是上策。獨有林思元思忖良久,抬頭乾脆地說道:“沒辦法。”
神色一愣,柳江風雖然並不指望他能拿出什麼錦囊妙計,卻以為林思元會淋淋灑灑地說上一大段。就是未曾想到,會有這麼一個答案。
“你也沒辦法嗎?看來京中第一狂徒,也不過是空有虛名,全無半點真才實學。”他伸手又去端起了茶盅,再也不看林思元一眼。
“嘿嘿”的冷笑了兩聲,彷彿受不了柳江風的刺激,林思元氣沖沖地說道:“林某說的沒辦法,其實是因為沒可能做到,若是果真能按照林某所言,化解帝國之危輕而易舉。”
“好狂的口氣,柳某倒想聽聽,你這可安天下的妙策究竟有無可取之處。說出來是你的本事,能不能做到那是柳某才擔心的事。”
到了這種時候,林思元知道自己只有說明一切方可得到柳江風的尊重。他也伸手端茶喝了一口,順便理了理思路:“帝國有今日之危,遠處是因為賦稅失調,近處則是由於外重內輕。賦稅失調好比是將死之人割肉以食,越餓越割,越割越餓,雖能一時填飽肚子,卻有失血過多之虞。而外重內輕則彷彿一童子手舉鐵錘,不用力難以傷人,用了力又怕控制不住,最後砸到了自己頭上。此二者看似毫無關聯,其實本為一體。賦稅平則民生富,民生富便兵甲強,若能當真如此,縱有人心生異念,也斷無反噬之慮。”
微微露出滿意的神色,柳江風插話道:“你說的是緣由,可事已至此,又能有何為?”眾人回過神來,齊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了林思元。
苦笑了一下,林思元道:“親征!今上御駕親征!果真能如此,困頓於京畿的虎賁羽林二軍便可投入戰場。其一能解西北危局,其二能順利成章的控制住邊軍,這其三嘛,一旦擊破鐵勒,今上挾新勝之威,震懾群臣。外無遠憂,內無近患。大可裁兵減將,休養生息,不出十年,定能國泰民安。”
不知不覺的已聽得入神,柳江風一邊體味,一邊頻頻點頭。不料林思元說到最後,卻嘆氣道:“林某想的雖好,終究只是鏡花水月。今上年事已高,又久聞有舊疾纏身,且不論今上能否奮起雄心,單單只是那些愚忠之人的苦苦勸諫,便是道過不去的難關。”
柳江風聽罷啞口無言,他私下忖度,就算素以忠貞為國自詡的鐵貞,恐怕也不會答應皇帝親征。這狂徒說的果然不錯,計策雖然可行,偏偏就是無能實現,難怪他一上來就乾脆說了句沒辦法。可是,這綿延了數百年的煌煌帝國,就只能苟延殘喘,慢慢消亡下去?
堂外桂子花香,悠悠盪盪,悄悄鑽進了眾人鼻中。嗅著了那股濃郁的香氣,柳江風閉目深吸,一時沉寂不語。
深秋的塞外,連天芳草之上,唯見碧空飛穹。偶爾幾朵遊移的白雲,被湛藍的天際一襯,連忙慌亂羞怯的四散飄零。瑟瑟的晚風掠過,把遠處的獸味全都捎了過來。董峻勒馬橫韁,疑惑的扭頭眺望遠端。再次用力抽抽鼻子,他終於能夠肯定,數里之內,絕無半點人煙。
掀開頭盔隨手抹了把汗,一張猶帶書生意氣的面孔上登時多了幾分滄桑。畢兒達好奇看著董峻的一舉一動,心裡還在納悶,這樣畫一般的人物怎麼能統帥那許多剽悍驍勇計程車卒。
自從五個月前不慎被鐵勒遊騎俘獲,畢兒達滿心以為自己從此只會在矮小簡陋的小屋中渡過餘生。當聽說大哥為了他的安全,違心參加了會盟時,更是後悔自己當初沒有豁出去死戰,平白玷汙了那瀚族永遠不屈的名聲。只是因為後來又在小屋中遇上了喀羅的密丹,他才明白,這一切不是因為自己怯懦,而是鐵勒人早有預謀。
屋外的野花從盛開到枯萎,牆邊的青草自萌芽到蓬髮。畢兒達歷數著每個日日夜夜,幾乎就要絕望時,卻在一個月滿星朗的夜晚,親眼目睹了北諒人不可思議的突襲。察爾扈草原的男兒,誰不為自己的騎術驕傲。海泡子邊長大的少年,那個不是自誇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