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酒樓上來了。河東君暗自一聲冷笑,她倒要聽聽這個無賴將如何作答。
錢橫一言中的,謝玉春也暗自吃了一驚。他很想尋人一吐心頭之恨,可這些都是不能公諸於世的,張揚開來讓人恥笑,有傷大雅。他擺擺頭,打個哈哈掩飾面部尷尬,說:“只聞其名,未見其人!”
河東君碰了碰阿娟的手,兩人相視一笑。
錢橫認定自己的推斷正確,他謝玉春是有難言之隱,也許和自己一樣,受過那個婦人的戲弄,憎恨那個婦人,只不過還未尋到報仇的機會。現在這個機會來了,他得緊緊拽住謝玉春,借他的盛氣,洩洩他的心頭之恨。他興奮起來,呷了一口酒,故作驚訝地說:“兄臺枉為一方首富,風流縉紳!風靡了江左名士、清流的名姝竟沒見過,豈不枉哉!”
“大人此言差矣!一個徵歌侑酒的歌妓,”謝玉春搖搖頭,顯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何足為奇!”
“兄臺有所不知,老夫見過這婦人!”錢橫神秘地放低聲音,把河東君如何美貌絕倫,如何風流放蕩,如何機敏聰穎,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通。還說他為淨化郡邑風範,兩次要驅逐她,都因他太愛才憐才,又放棄了驅逐之念。他說到動情處,竟拍了拍謝玉春的肩膀說:“兄若得此女,那才是人生一大快事!以老夫之見,江左,惟有兄臺配享此女!”
謝玉春那腔被抑制了兩年的慾火,被錢橫這麼一撥拉,又旺旺地燃起來了。他很想能得到錢橫協助,他是一府之尊,只要他肯幫忙,不愁柳隱不就範。他試探著說:“聽說,這個婦人很不好制服呀!”
“哈哈,兄今日是怎麼了?難道懼她不成!老夫就不相信,三長兄沒有陳子龍的手段!”
這話有如一把匕首,插進了謝玉春的心,一股妒火直衝心中,這個賤婦,竟敢鄙視我,小瞧我,他“哼”了一聲,望望錢橫,又自語似的吟哦著:“‘花非花,霧非霧,半夜來,天明去,來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大人,你沒聽說有人以白香山這首詞目她嗎?學生上哪去尋她呢?”
錢橫把身子往椅上一仰,笑了起來:“兄果真想得到此女,老夫當助你一臂之力!”他向謝玉春偏過身子,放低聲音說,“我已得到可靠訊息,她現下榻在西溪橫山汪氏別墅。”說著詭秘地一笑,“老夫將助兄斷了她松江之路,你再斷了她的嘉定之路,我倆聯手合作,看她還往何處浪去!只要兄臺鍥而不捨,柳氏自然是你金屋之人!”
“那時,學生一定備盛宴答謝府臺大人鼎力協助之恩!”
“哈哈,老夫等著喝賢契的喜酒碕!”
“一定,一定”
河東君聽不下去了,怒火中燒,她不想再聽了,她還得去會子龍呢。她起身離座,去追蔣生。來到樓下,已不見蔣生的蹤影了。
太陽落山了,河東君仍帶著希望在各處尋找子龍。她的眼睛看花了,腿也走麻了,她仍然在尋,在走,她想子龍就在這十里長堤上,他們貼得這麼近,一定能找到他!四年,四年哪!她心裡裝了多少話想傾吐呀!她希望這次他們一同去遊孤山,上靈隱,暢敘別後之情。她還要同他去西泠觀菊,作一幅採菊長卷,讓他品賞一下她畫藝的長進,他一定會從淒涼的寒花中,感受到她不願說出的悲涼。
阿娟見她累了,就扶她坐到馬上。她們來到了一個寬闊河灘地帶。這裡地勢低,蘆荻疏落,觀潮的人也不像別處那麼擁塞,空氣彷彿也比別處清爽得多。千里大江,風平浪靜,沒有一絲聲音。河東君在馬上舉目望去,一江秋水泛著白光,大地一色,水月互助弄影,幽雅恬靜。
突然,有人歡叫起來:“來了!來了!”
她舉目四望,還以為是她等待的人兒來了。
“潮頭來了!”又有人高呼著。
她這才怔怔地把目光投向東邊的天水接壤處。亂雲飛渡,白光微微泛起,遠處傳來如同群蜂歌舞的嚶嚶之聲。人們呼朋喚友,跑著,跳著,爭相擁到最好的觀潮角度,佔據較高的地勢。河東君忙將阿娟也拉到馬背上。
黑濛濛的天水之間,出現了一條白練,時合時散,橫江而來。倏然之間,月碎雲散,潮頭突然湧起,猶如白馬凌空,瓊鱉駕水,挾帶著雷鳴般的巨響,震撼著天野,呼嘯著,鋪天蓋地撲面而來。人們又本能地懼怕著被潮頭吞噬,後退著。河東君緊緊抱著阿娟,她們也被這大自然奇特現象驚得瞪大了眼睛,只見面前彷彿是有千座冰峰,萬座雪山,飛馳而過,湍沫飛濺,猶似滿江碎銀在狂蕩,前浪引著後浪,後浪推著前浪,雲吞著浪,浪打著雲,它們廝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