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學熙加重語氣強調說:
“讓周作民當科長當司長得師出有名,不能說我們首次銓敘就錯了,要讓眾人認為我們銓敘是正確的、公道的!”
兩個心腹異口同聲說:
“這好辦,就說是人事部業務量大,一時疏忽”
“財長放心,這事交給我們辦吧。人事部門由我出面疏通。花三百塊錢足矣,由司長特別費裡開支。讓人事部門寫個呈文,說初次銓敘工作量大,把周作民弄錯了。財長您呢,並不認識周作民,也扯不上失察。”
第三天,周作民被委任為科長。接受任命的同時還接受有關部門的致歉,說他們一時馬虎,使他受了委屈,遭了冷遇,等等。
這場風浪就這樣過去了。
事過不久,財政總長由熊希齡擔任。周作民大顯身手,深得總長賞識,於是任命他為財政部庫藏司長。年紀輕輕能得此職位,可以說是盲運亨通了。
不久,周作民在財政部庫藏司長任上正感得意,開始有了有朝一日榮升財政總長的美夢時,不料,風雲突變,財政總長易人,賞識他的熊希齡下臺,信他不過的周學熙再次上臺。
剛聽到訊息,周作民有些憂傷。靜心仔細一想,覺得不必過慮。周學熙重任財長雖然不如熊希齡對他有利,但不至於丟掉飯碗。他出任庫藏司長成績斐然,其建樹有目共睹,財部同仁一致公認。他屈指算算,財政部的所有司長,不管人品學識還是才華能力,沒人能與他相比。何況他在他們當中年紀最輕。他出任庫藏司長不過兩年,任期未滿。周學熙是有腦子的人,不可能上臺伊始就把他撤換,撤換他對周學熙不見得有好處。周作民想到這些,心裡平靜了。
周作民作事一向雷厲風行,他立即寫信給他的同鄉、直隸省東光縣知事王其康。王其康是周學熙和他的共同朋友。對王其康,周學熙幾乎無話不說。所以,周作民先託王其康去周學熙處探探口風。周作民估計,周學熙即便心存芥蒂,在表面也會賣個人情,像周學熙這種人絕不會放著河水不洗船的。要是那樣,便可過一陣再說,待到找著更好發展自己的去處,而周學熙又依然不離其位,再辭職不遲。
周作民把希望寄託在王其康身上,耐心等待著王其康的迴音。不料,一連五六天沒有訊息,而且連他的影子都見不著了。這些天,周學熙挨個約見次長和司長,唯獨不找他周作民。
有一天,周作民在走廊裡隱約聽到秘書們議論,說新任總長等著周作民去找他。
周作民聞聽不由一驚,他仔細揣摩,覺得這議論好像是有人授意精心安排的,示意我主動找他,故意拿我一把,讓我低三下四求情。
周作民預感情況不妙,連夜找王其康,仍然不見他的影子。此時,王其康避而不見,周作民完全明白其中的因由了。
周作民心想:周學熙的如意算盤打得夠精,放風讓我去找他,求他。他一定會編出一套危言聳聽的鬼話在等著,待我求到一定火候,他才假惺惺地開恩,要我今後對他服服貼貼,唯命是從。尊敬的周大總長,你錯了!你錯翻了眼皮,認錯了人!想到這裡,他立刻展紙奮筆疾書。
幾個時辰後,周學熙案頭上多了一隻牛皮紙信封。財政總長瞄了瞄信封上的字樣兒,心中竊喜。此時,周學熙安詳地、舒服地微仰著身子坐在沙發上,乳白色吊燈的明亮而又柔和的光輝,照射著鋪著暗紅色地氈的套間房的外間客廳,照射著他那眯眼含笑的大臉盤。他的左手思索地慢慢摩挲著白瓷茶杯,右手很舒服地放在鋥亮照人的栗色的沙發本扶手上。香菸在他食指和中指間,升起著嫋嫋青煙。他冷笑道:
“終於沉不住氣了。寫信不好使,非他登門懇求不行。不煞煞他的傲氣總讓他這般狂妄哪行!也得讓他知道馬王爺幾隻眼,讓他曉得我這個總長對僚屬的駕馭才能。”
他把信封舉到眼前凝視片刻,才拿起剪刀漫不經心地鉸開。然後連同剪刀一塊放下,並不把信箋抽出展閱,好像他已經知道信裡的內容。他又點燃一支洋菸,閉著雙眼兒慢慢兒地抽著,品嚐著,什麼事兒也不想。香菸抽了一半時,他忽然覺得不放心,又重新拿起信封。剛把信箋展開,便驚呆了。
此時,周學熙的心裡如同打翻五味瓶一般。他把周作民辭呈丟在一邊,決定置之不理。心想:讓他琢磨去吧。
那天,周作民送走辭呈便離開了財政部。他仔細醞釀後,便走進了交通銀行會客廳。總經理熱情地接待了他。周作民直截了當地說出來訪意圖,接著把向周學熙送去辭呈的緣由講述了一遍。